萧静姝在山上时日已久。
来来往往的香客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此人。
这里四下无人,她又只是一个少女,身单力薄,若是眼前之人心怀不轨,她打不过他。
她的脚不着痕迹往后退了退。
而眼前那人,却是在片刻后,收起了那仿若怔忪的情绪。
他看着她,慢慢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那笑容儒雅、柔软,看上去像一个最没有杀伤力的文弱书生。
……他曾听说过的。
炼狱艰难。有些人容貌会变,甚至因此,记忆流失。
但纵然如此,她仍是她。
韩兆不愿吓到她。
他说:“我迷路了。”
他伸出手来,轻轻指了指她手上的粟米:“我很久没吃东西了。这些粟米,你可以分我吃些吗?”
萧静姝分了一小半粟米给他。
她其实也很饿。山上寺庙中的恶僧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冬日以来,越发苛待于她。
她不仅没有足够的床褥炭火,便连每日的饭食,也常要受到克扣。
她饿极了。
晚上躺在那张破败的床上,腹中空空,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是以想要下山,想回到凛王府中。
她想告诉父亲和母亲,自己的天花,已经好了。
她就算回到府中,他们也不必害怕,自己的病,会染到他们身上。
她是在今日早晨逃出庙中的。
一路上,她又渴又饿,疲累至极。渴了,尚且能用雪水应付一下,但饿了,冰雪,却远远无法充饥。
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要倒下来。
但上天终于未彻底给她绝路。
她在路上看到一个被冻死累死的上山路人。她摸索着他的尸身,在他衣衫里,寻到了这一小袋粟米。
这样珍贵的食物,她其实是不想分给眼前的陌生男人的。
但她饿过,所以更能明白饥饿的滋味,也清楚地知道,若是让眼前这个男人饿急了眼,说不准,他会兽性大发,将她手里所有的粮食全都抢走,甚至可能,还会杀了她,吃了她。
她其实会些武艺。
那是在更小的时候,她在王府中偷学的。
那师傅原本是来教萧远之的。但萧远之实在不善习武,虽跟着练了半年,却始终不得要领,反而是便宜了在一旁偷学的她。
但那武艺毕竟粗浅。
而且,刚刚,韩兆伸出手来时,她看见了。
他手上,有厚重的老茧。指腹上,也有粗重的茧子。
那茧子的位置,一看便是常年握剑导致。
眼前的男人,应当是有武功在身的,只是不知道功力有多深厚。
若无必要,她审时度势,仍是不想轻易激怒他。
那块大石边,有一块稍小些,平坦些的小石台。
上面也覆了一层雪。
韩兆用袖子将雪扫开,自己坐在了一边,慢慢吃着手里的粟米。
这些粟米很是粗糙。甚至许多都还未脱壳。他幼时在山上随师傅习武,吃得虽然清淡,但东西却仍是精细的。更不必说这些年来,和萧静姝在宫中,吃食一道上,全是宫人们细细挑拣,有半点瑕疵的东西,都不敢呈上来。
这样的粟米,他已是许久许久,未曾吃过了。
咽下去时,甚至都有些剐嗓。
但他在她面前咀嚼着。粟米上,甚至还有一点她手上握过的余温。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这等寻常的食物,在此刻,也能变得如此香甜。
萧静姝看着眼前的人吃东西。
他说是饿了,却吃得很慢,且吃一吃,还忍不住笑一笑。
……真是个怪人。
萧静姝不着痕迹往后退了退。
她有些想走。
但此时,韩兆却已抬起头来。
他眉眼温和,道:“多谢,这些东西很好吃。还想劳烦问问,这里是何处?眼下,又是何年何月?”
这话更是怪异。
萧静姝并不想和他有太多交集,不想答,但此时,又恰有一阵山风吹来。
韩兆的衣衫被吹动,衣料贴着身体,露出些许肌肉的痕迹。
萧静姝怔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原来这男子,竟只穿了薄薄两层单衣。
……这是大冬天。
只穿这么些,而丝毫不露出寒冷之态,便是从前王府里的武艺师傅,也做不到!
这人的武功,难道比从前的武艺师傅还高?
萧静姝一下警惕起来。
她疑心这的目的,但一时也更不敢随意瞎说,迟疑了一下,她道:“这里是凛山,这是凛州的地界。现在,是霓宝七年。”
霓宝七年。
这是在萧静姝,或者说,萧远之登基之前,先帝在位时的年号。
而凛州,凛山……
再观眼前萧静姝年幼的模样。
莫非,而今这里并非地府冥界,而是……
过去?
韩兆动作顿了一下。
若如此。
他眼前所见的,不是在地府受尽折磨,失去记忆的她。
不是已经死去,神志不清的她。
……而是,完全没有经历过他。全然不知晓他,却又,活生生的她。
韩兆心中,似是极慢,极慢地痛了一下。
绵密又深邃。
他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看见眼前那个虽竭力放松着,却仍因稚嫩,丝毫掩盖不住如临大敌之意的少女。
他对她笑了
第359章 将我拍醒[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