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慕昱冲果然不再提起司徒惜姻,连带着在御前伺候的宫人也一并绝口不提。原本那些从前在明溪宫伺候过的小宫人还时有议论,可日子久了,渐渐也就不再谈论了。偌大的深宫中,一朵花开了又谢了,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更何况,连皇上都不过问的人,做奴才的又何必在意。
“皇帝,这些日子还夜夜宿在明寒宫?”
“秋收刚过,各地呈上来的折子都要一一看过才放心,索性便在明寒宫歇下了。”
“哀家瞧着你又清减了些,国事固然重要,龙体却也含糊不得。”
“劳母后挂心,是儿子不孝。”搁下手中的碗筷,转头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皇后尚在病中,眼下有一事,儿子要请教母后。”
“就算你不说,哀家也猜得到。”微微颔首示意疏影上前替慕昱冲添一碗鸡汤,“若雪的孩子出世,你既是皇兄,也是君上,无论是赏赐物件还是身份头衔,都不为过。”
“若雪自幼便与朕亲近,先帝在时也颇为疼惜。按理说,她身份尊贵,如今有了孩子,宫里怎么赏赐该是都不为过的。左不过因为她的驸马出自纪家,朕怕赏得重了给外头那帮酸儒得了机会。朕倒不在乎他们说三道四,可如今若雪住在宫里,朕怕她听了那些议论费神。”
“若雪丫头是先帝幺女,当初除了若晴,便数她最得宠爱。”提起慕若晴,献贤太后经不住叹了口气,“冲儿,世人最怕‘狡兔死,走狗烹,你如今这般冷落若晴,怕是会叫天下人都寒了心。”
“母后何出此言?皇姐依然是尊贵的伊陌长公主,乃长公主之首,即使若雪暂理后宫,品阶仍在其下,儿子何时冷落了她?”
“是与不是皇帝心里明白,何苦在这儿同哀家磨嘴皮子。今日可去过明鸾宫了?”
“今儿个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儿子心里挂念着母后,从御书房直接就来了慈安宫陪母后用膳,还不曾去看过皇后。”
“冲儿,哀家明白你与皇后情深义重,但……”
“母后,时候不早了,儿子还有政务要处理,就先回明寒宫了,改日再来陪母后说话。”似是明白献贤太后想要说些什么,不等她说完,慕昱冲便已起身行礼,“雪天路滑,母后在院子里赏梅时需留心脚下。手炉里的炭也要烧热些,万不能凤体有损。”
“罢了,哀家这里不必皇帝挂怀,奴才们都知道该如何做事,你去吧。”望着慕昱冲离去的背影,献贤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疏影,冲儿心里是怨哀家的。”
“太后说的哪里话,皇上以孝治天下,怎么会怨您呢!只是长公主……”
“他怨晴儿连同司徒惜姻一起算计他,逼他册妃,害得皇后如此。可他也同样怨哀家刻意冷落责罚皇后,平白给了外头那些言官议论中宫失德的借口。”
“若是如此,那可当真是皇上糊涂了。”瞧着太后也没了胃口,疏影吩咐宫人上前撤走膳食,自己则端了茶水到跟前给太后漱口,“皇上是太后亲生,可到底是天下人的皇上,就算太后因为那些个小事对皇上心有怨怼,也断不能在天下苍生面前驳了皇上的脸面。皇后是皇上的发妻,中宫有规劝之责,太后训诫皇后,也是为了皇上着想。”
“说起来,皇后还是哀家的亲侄女,这么些年她同冲儿一路扶携,个中辛苦哀家也是心疼的。皇帝对皇后用情至深,可帝王之家最不该有的就是儿女私情。眼下皇后生死未卜,冲儿的身子也是日渐反复,哀家实在是担心。”
“太后,您也说了,帝后情深。眼下皇后娘娘的情况也并不是一点转机都没有,皇上自然会顾念自个儿的龙体,好好等着皇后醒来的。”
“但愿如此吧。”
从慈安宫出来,慕昱冲径自去了明鸾宫。他早已习惯在每日晚膳前去看望庞馨薇,她一日不醒,他便一日难安。刻意放轻了脚步,掀起层层珠帘,凤榻上的女人依然了无生气,只有尚存的气息证明她还活着。慕皓涵跪坐在榻边,小手还紧紧握着女人的柔荑不肯松开,却不知是在何时睡着了。俯身瞧着熟睡的孩子,没了庞馨薇的疼惜,这孩子越发瘦弱了。失了寻常孩童的心智,对庞馨薇的心意才显得更加难能可贵。这个本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每日下了学堂便守在明鸾宫凤榻前,任凭寒暑,都不肯离开半步。日子久了,连带着慕昭盈都不再对他恶语相向,言谈间倒也多了几分姐弟间的亲昵。唤了乳母进来将人抱回偏殿,自己则慢慢行至榻边坐下,骨节分明的手轻柔地抚上她高高隆起的小腹。
“馨儿,你这个贪睡的懒丫头,睡了这么久,还不舍得醒来吗?”自她出事那日算起,已经过去了整整七个月,也不知是否因为天寒,近日龙胎越发不安稳,徐音霁告诉自己,孩子随时都有可能早产,而她却仍旧没有转醒的迹象,“今儿个外头落了雪,我知道你素来畏寒,便叫人多添了两个炭盆在殿内。前几日收到扬州来信,说是你哥哥又添了一个儿子,我命人以你的名义送去了赏赐,想来他们也定会高兴的。”
绸缎般的青丝在软枕上铺陈开来,修长的手指从其间穿过,狭长的凤眸中全然是复杂的神色,三分疲惫,三分心疼,三分懊恼,还带着一分后悔。
“馨儿,你可是还在怪我?我曾答应过你,永不纳侧妃,可我终是为了这个皇位,做下了有负于你的错事。当年咱们在王府的时候,纵然你多年无所出,我也不曾娶妃纳妾。做了这个皇帝,反倒立了贵妃与你同尊。为了慕氏江山,到底委屈了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慕昱冲握着女人的手,絮絮说着多年来心里的痛楚,只觉眼眶四周隐隐泛酸,却不曾注意到女人轻动的眼睫。
“以后都不会再有别人了馨儿,不会再有人来伤害你,也不会再有人来伤害我们的孩子。等你醒了,打我骂我都好,只千万不要丢下我。若是连你也要离开我,这个皇位我得来又有什么意思?”
“皇上,娘娘该喝药了。”蓝翎端了汤药进来,瞧着眼前的场景,心里也忍不住泛酸,“徐御医特意嘱咐了,眼下龙胎不稳,这药必得按时喝才行。”
叹了口气,伸手接过蓝翎呈上的汤药,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四周,望着庞馨薇高耸的腹部,慕昱冲越发觉得心惊。如果可以,他情愿不要这个孩子,他所求的从来都只有她的平安。以口将药哺到庞馨薇口中,又细心替她拭去嘴角的药汁,吩咐宫人好生照料,便又回了御书房。
“墨青姐姐,你说皇后娘娘何时会醒来?”
“娘娘睡了这么久,我每日都盼着她能醒来。哪怕不能即刻起身下地,只要她睁开眼瞧一瞧我,我这颗心也能安些。可是……”
“你说,万一……万一娘娘真有什么好歹,主子该如何自处?”
“几个月前主子因为娘娘受伤而急气攻心,引得寒毒发作,若是有个万一,只怕国将不国,天峪危矣。”
“来人……墨……青……蓝……翎……”夜风骤起,一阵惊雷划破冬日的夜空,隐隐有微弱的喊声传来,“来……人……”
“蓝翎,有人!”
蓝翎的神情也戒备起来,二人的内力均在一般侍卫之上,很乖反应过来这声音是由内殿传来的。而这偌大的明鸾宫正殿中,只住着庞馨薇一位主子。相视望去,发现彼此的眼中皆是不可置信的心惊。顾不得什么礼数,转身推开门便往内殿跑去,先前还躺在凤榻上昏迷不醒的女人,此刻却虚弱地趴在床沿。
“娘娘!”墨青慌忙奔上前,搭上庞馨薇纤细的手腕,黛眉紧蹙,“蓝翎,快传御医,娘娘怕是要临盆了!”
“临盆?这才八个月不到,娘娘竟然……”闻言只觉心惊肉跳,昏黄的烛光下,庞馨薇本就毫无血色的面庞更显惨白,“我……我去请御医,你看顾好娘娘,我很快就回来!”
“锦瑟,快去请皇
第179章 一世长安[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