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怜儿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咱娘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叫你不要逞强,碰着危险要记得躲着走,你怎么就不听咱娘的话呢?”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嫂子,请你节哀。战场上总是刀剑无情的。”
怜儿哭道:“什么叫节哀?阿娘走的时候要我好好得照顾你,你这样叫我咋地去见娘?那战功,咱立不起便不立了,要你逞的什么能啊?”
张愉怒道:“休得胡言乱语。若战场上人人都如此,哪有胜利可言?”
陌生男人也道:“嫂子,战场上的事你不懂的,哪有娘说得那么轻巧?”
张愉道:“好了,咱不说了,璁儿,哥带你回家。”
一行人,有哭声,有低低的说话声,慢慢地离开了宫门前……
大约过了两刻钟,便看到前往窑洞的山坡上缓慢地爬了一行人,其中一个被人背着,看不清状况。
小红黯然道:“残了。”
安全二也肃然道:“是战争,总会死人的。”
陈娇直到这时才知道,小红跟安全二的父亲都是死在战场上的武将,后来家道中落,她二人方被送入宫中,所以都会些拳脚功夫。
那天,对长安所有热情的赞美与无限的渴望全在这真真切切的现实中倒塌,所有人的思绪全瓢向了那几孔窑洞中,这真是几家欢笑几家愁,一将功成万骨枯!
窑洞内,张愉看着自己弟弟空洞洞地双腿终于哭出声来,“璁儿,璁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一年,他的阿弟霸陵被选得中,是何等的光彩照人意气风发!那一年,他的阿弟新功归来,举村同庆,那又是何等的英姿飒爽风光无限!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呢?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站不起来的矮子真的是他的弟弟吗?
同村的二亮说,他们作为先遣部队打到朔中,与匈奴人的骠骑相遇,卫将军说无论如何要拖住这支队伍,切断匈奴人与后方的联系。于是,作为精骑兵的张璁番队迎敌。没想到,就是这次,张璁跌下马来,不但被敌人砍去了双腿,还……
张璁怒道:“你个多嘴的,呱噪什么?”
二亮顿了顿方道:“还算命大,被我方将士抢回了一条命。”
张怜儿又一阵好哭,问道:“还痛不痛?哪儿还不舒服?”然后一边说一边用被子把那空洞洞的腿茬子盖住。人说长嫂如母,张怜儿只比张璁大不到两岁,却也疼惜着这个一向引以为傲的弟弟。
等问够了,好像猛然想起什么的样子道:“你不是娶了两房婆姨吗?人呢?你这样,她们不是应该跟着照应的吗?”
张璁咧嘴笑道:“我都这样了,再让她们跟着那不是害她们吗?”
“呸呸呸,说得恁好,想必是吃不了苦跑了吧?”怜儿不理会张璁故意作出的嘻皮样,道:“跑就跑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不稀罕,有你哥跟嫂子呢。”
张璁扭过头看了眼被绳子拴在大炕上的三儿道:“这就是三儿罢?来叔抱!”说罢把头压在侄儿细小的肩膀上久久未曾抬起……张愉见状,也搂过弟弟,埋下头去……
张乐的大牌子早不知丢哪儿去了,他一直跟在人群的最后,悄悄地偷窥着一切:他觉得一定是弄错了,他的大英雄怎么可能变成个残废呢?直到进了窑洞,他在门背后再次亲眼验证了一切以后,他才有些难过。——他想大哭。于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哭了一顿。哭过后,他又觉得没脸见人,好像是他把他的英雄弄成那样的,总之,他不想见任何人。
黑暗渐渐沉甸下来后,他在长门湖的假山洞里听到人们漫山遍野的寻他声,尤以母亲的最为凄烈。他想走出去告诉母亲说他在这里,请她不必担心,可心是那样想,身体却没有动,他真的不想见人,他想像大人一样一个人静一静。
最终出卖他的是黑子。陈姨的雪儿刚路过假山口,黑子就冲了出去。陈娇拿着灯笼往里照了照,便发现了他。她的手牵过他的手,暖暖的。
“我知道你很难过,对不对?”他实在不想开口,就点了点头。
“我也很难过。可是陈姨想找你帮个忙。”陈娇温和地说,直到张乐点过头她才开口道:“我想请你帮我给你叔叔带句话,就说在陈姨的心里,他依旧是个大英雄。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是英雄;可陈姨更便服的是,他的腿没了,在那种恶劣的条件下,他居然战胜了死神,你说是不是很牛很神奇?”
乐子渐渐开阔起来,是啊,母亲说外婆不过拿镰刀割破了腿就没了命,可他的叔叔两条腿齐齐没了,却战胜了阎王爷活了下来,的确是很牛呢!
第91章 九十二、英雄梦破[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