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在开学典礼后就很少露面了，她的课时减了一半，站在讲台上的教授也改成坐着讲，学生先预习，然后提出问题，她现场作答，举例讲解，最后是小组结合进行自习讨论。
她坐在学生中间，瘦弱的身影隐在角落里，神情平淡安详，说话没有往昔的锐利硬气，温言细语地看着学生，眼神满含的鼓励让孩子们不敢捣蛋，乖乖地埋头做题。
每天清晨，她就在校园里转悠，脚步虚浮地在柳树行间挪动，背影笼罩在迷离的霞光里。徐卫民成了学校的常客，他一来就捅旺炉火，升起宿舍里的温度，坐上一锅水，打两个荷包蛋，看着向南小口喝下去。
然后翻晒向南的被褥，操着一根棍子又敲又打，阳光里的尘埃飞舞，落在他灰白的头发上。
休息一会，他戴上围裙，和面擀面切面，熟油炝葱花泼陈醋，浓郁的醋香钻出门缝，向南也就回来了。她脸色暗沉，像长途劳累过度，侧身躺在炕上，和徐卫民柔声说话。
她讲，柳树有了褐绿色的芽苞儿，鼓鼓涨涨，风一吹就能展开一片春色，那些柳树是全校师生省出用的水，一桶一桶浇灌活的，树荫儿虽稀疏单薄，但也成了学生娃下课去的好地方。并且它们发芽最早，落叶最晚，学校南墙边总有一道吵闹的风景，那是学生在其间游戏打闹。
徐卫民坐在炉火旁，手背抹了厚厚的润手油，翻转着在火上烤，不时对搓一下。
炉子上的小铝锅冒着热气，旁边的瓷盘子扣着酸菜，丝丝缕缕的香气飘散。
“我这手暖气房呆娇气了，稍微一冻就痒痛。当年我们在这教书，还没有这么宽裕的煤烧，苞谷芯树根子烂草棍，火头子轰轰烈烈，很快烧完就冒黑烟，白墙熏得黑胡麻花的。现在条件好多了，学生娃的桌椅板凳换成木头的，齐崭崭，轻巧不冰人，玻璃窗也补修整齐。我在大灶转了一圈，热水供应及时充足，不用像以前在马路上等拉水车辆。还有那个厕所，好呀！干净，安全，红砖砌的。”
“这也留不住人啊！年轻人有权利追求更好的，像王家姐俩这么执着的女娃儿少见啊！别说靖安了，就龙湾镇学校的条件都让咱们的老师羡慕呢！我这个校长当的真纠结啊！”
“吃饭吧！一会面坨了。他们工资待遇的事肯定不是上头有意为之，可能实在是财政拨款紧张，权宜之计，我不相信会没人管，我们做好自己本分就行了。”
“我少吃点，胃不舒服。以后炒酸菜少放油，胡麻油用的快得很。”
“吃吧，剩下的我吃。那个女学生田甜，她妈拉来一大桶鲜榨的胡麻油，说是凑钱给娃娃在靖安租房子。我买的最多，她的油清亮纯正，反正都是买油吃么。”
十八平的宿舍暖意融融，俩人隔着一座小火炉说着话，有点还原当年的情景。不同的是，当年是两张鲜活饱满的脸，和两挂消化能力超强的胃。有一段日子，为了安抚这两挂蓬勃顽强的胃，徐卫民甚至学会做血面。从靖安屠宰场很便宜买到大桶的新鲜猪血，加细盐加温水加面粉，擀制出半成品的血面条，晒干晾透，装一大箱子带到北八乡，就是俩人改善伙食的最高标准。
向南听他说话，端起碗仅着一边捞面吃，她不爱喝汤，是多年教书养成的习惯，喝多了上厕所频繁，她觉得很浪费时间。再加上饮水困难，她的胃坚挺地适应了干硬粗糙的饮食，多年没有抗议过。
吃了一半面条，向南把碗递给徐卫民，说：“你加上汤吃，酸菜的那个根就别吃了，院子外面有野狗，丢给它们吃去。”
徐卫民取了干净碗舀满汤，送到向南嘴边说：“还不改坏毛病？喝水少了人都抽巴了，你养足精神才能对抗后面的化疗。”
向南皱眉接过碗，吹去上面的油花，小口抿着，说：“给我买顶帽子吧！细晴纶毛线的，成套的，手套、围巾、帽子，颜色素些。”
徐卫民闷闷“哦”了一声，脸埋在碗里，呼噜呼噜吃完半碗面，端起锅喝完剩下的汤，起身接水刷了锅碗。就手又切了个洋芋，一片一片烤在炉盖子上，朝向南说：“你就近翻着点，这洋芋沙面沙面的，带点焦皮好吃得很。”
他弯腰在行李包里东翻西拉，念叨着：“你不说我都忘了！江南给王强买的时候给你也带了一套，当时看着颜色俊得很，我随便就塞包里，你看看能不能戴。”
向南提着塑料袋笑了，粉色的毛线，鲜嫩扎眼，暗沉的宿舍被衬托出一片明亮。
哈哈！
“帽子还有长长的毛辫，手套倒好，里面带绒，暖和不冻手。”
徐卫民看着向南披挂起来，不禁乐得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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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不速之客[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