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泉小学以前拍过毕业照,那张照片向南一直挂在学校大办公室墙上,后来修建新厕所时顺带把校舍也粉刷了,相片便不知所踪。
林大勇是学校的老人了,他翻箱倒柜找出那张照片,有些年代了,相纸发黄,边缘微有破损,黑白底色像是老电影的简报,人物带着那个年代的肃穆严谨,姿势摆得中规中矩,嘴巴抿得紧紧,极有仪式感地留下珍贵的一幕。
照相的地点当时没在校园里,而是在照相师的地盘拍的。
那是一间村民的院子,一排败旧的平房,背景是挂在土墙上的一大块红布,十几个学生寥寥落落,年龄明显比现在的毕业生偏大,形成半圆形站在一起,前面坐着三四位老师,猛地看过去,像是一个大家庭的合影。
“十几个人学生已经很了不起了,那时候家长开明的不多,女儿娃迟早要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儿,父母不会在她们身上多花一分钱,不仅如此,还要指望彩礼钱贴补家用。儿子娃么,家里干农活的主要劳力,继续放出去上学能考上大学,也不枉负家里辛苦供一场,考不上的无白浪费几年时间,家里光阴也撂荒了。”
林大勇说得实在,用袖子擦了擦照片,念叨着大办公室该留个念想,学校的历史不能忘,挪腾着去找旧相框。
罗江南脖子挂着相机,端详着那张照片,说:“很有纪念意义啊!”
王强情绪灰灰的,和罗江南的见面让她心里更加郁闷,她的骄傲和自信全都在水泉小学陨落,何去何从,她没有了主见,她怀疑自己选择的路能不能走到头,她的自尊不允许她低头认输,更不会给心上人倾诉苦恼。
她懒懒扫一眼照片,说:“爷爷要是留一张照片就好了!”
她回来在校园里转了好几圈,在学校的柳树行间,田甜仰着明亮的小脸,有声有色地给马亮和刘建强讲故事。
“爷爷披挂着扎扎作响的铠甲,腰间一柄金光闪闪的佩剑,足蹬黑色皮靴,走路带着犀利的风,笑起来震的大地都呼呼颤抖,想来学校行不义之事的奸佞们闻风丧胆。那个小偷,溜进学校偷东西,没想到爷爷如神勇兵将从天而降,吓得尿裤子了,爷爷心怀苍生,放了他一条生路,可是老天爷却雷霆震怒,惩罚他滚落山崖。爷爷不顾生命安危,奋力救人,小偷得救了,爷爷不幸牺牲了宝贵的生命。爷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我们学习的楷模,我们要永远悼念他的英勇事迹,北八乡的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的。”
王强以为田甜在编故事,站在一边听起来。
田甜天生有掌控大场景的本领,瞧见王强听得专心,她的发挥更加顺畅,接下来村民和小偷祭拜爷爷时的情景让王强忍不住思潮起伏,双目泪湿。
“爷爷”在王强心里住下了,她想象着爷爷的模样,定是个威武英俊的老人,站在讲台上像熠熠生辉的灯塔,给孩子们前行的路洒下宽广的光芒。
晚上睡在王健身边,听着小引匀称的呼吸,王强仿佛听见“爷爷”对她说:“女子,去吧!路是人走出来的,认准了就要走到头。”
她心里有两个“王强”在奋力争辩,一个说:“那个破地方有啥留恋?都说良臣择明君而侍,良鸟择佳木而栖。现代社会,可理解成为梦想而苦心智劳筋骨,但头顶压着一座丑陋的大山,恐怕气都喘不上来,何谈矢志不渝,坚守志向呢?”另一个声音说:“爷爷义务在阳泉小学操劳余生,他的快乐是学生有学上,有书读,学校就是他的家,他图什么呢?有孩子们的尊敬和北八乡村民的爱戴,他就知足了。你为了什么?当初是一时冲动,痴迷三尺讲台的魅力,现在呢?为了生存吗?可是啃洋芋、喝雨水的生活还用追求吗?为了放飞自我吗?好像也不是,孩子们渴求知识的眼神和渴盼外面世界的愿望让你放不下,离不开,你活在他们的世界里了,他们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了。”
王强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怕吵着王健,最后蒙了被子任由黑暗吞没她。
罗江南毫不犹豫放下教育机构的工作,答应王强来给孩子们照毕业照,还有一个浪漫的想法,给王强在北八乡照一组个人写实照片,将来回去有个念想,那是他们曾洒过汗水流过热泪的地方,洋芋擦擦饭让他们走到一起,他喜欢她的漂亮,不单纯是外表的惊艳,而是洋芋花般的干净纯洁,立在黄土大地上散发动人心魄的魅力。
王强冷淡的态度让他郁闷焦急,他想听她说说心里的惆怅,哪怕抱怨发泄,他都是最好的听众和知音。她抿着嘴发呆,眉眼笼着浅淡的愁云,脸颊两团红色消退了很多,肌肤透着玉石般的光泽,嘴唇湿润,水泉的大风沙对她还是无可奈何的。
“爷爷?你说谁呢?”
罗江南听见王强幽幽的一声遗憾,急急地问。
“我随口说说,你们去照相吧!我和李丽艳去磨坊女人家看看。”
王强回过神来说,罗江南关切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她承诺罗江南的三年之约历历在目。那时候,她多么意气风发,在讲台上骄横自信,尽情挥洒自如,一度让她以为理想距离现实不过一步
第93章 照相[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