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也想过，再与爸爸见面，也许就是阴阳相隔。
但是当这种想象具体而微时，一切又显得那么不真实。冰柜里那张发青的，瘦削硬朗的脸，并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眉间纵深的两道皱纹和鬓角灰白的头发，也似乎全然与她无关，她无暇悲伤，压制住心底对死亡的恐惧，只是睁大眼睛仔细打量。
她就这样穿着一身黑衣，俯身站在冰棺边，脸上是尸检一样的严肃神情。这一幕在旁边的李言蹊看来，多少有些怪异，更别提她突然伸手要去触摸什么东西。和李言蹊一同制止萧寒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那男人约莫六十岁，身形微胖，却是通身的气派，举手投足都是不怒自威，遑论他眉宇间流露出的那股不容宽慰的哀伤，无声宣告他之于死者的地位。
萧寒回头看那男人一眼，脸上涌出恨意：“这是我爸爸。”
男人看着冰棺里的人，淡然道：“让他入土为安吧。”
萧寒一声冷笑，甩开李言蹊的手，转身就到冰柜里翻看亡者的手掌，她翻动地有些费劲，远处站着的神父终于看出不对劲，走过来意欲阻止，却被那男人止住。
一动一静间，萧寒已呜咽起来，她握着冰棺里的那只手，回头看一眼李言蹊，泣不成声：“真的是我爸爸……李言蹊……他真的是我爸爸……这是我小时候划伤的……你看……”
她瞬间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孩童，说着又去触摸爸爸的脸庞和他另一只手掌，可是爸爸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再也无法抱着她，给她讲《诗经》里的故事，带她去池塘里抓蝌蚪，带她放风筝，带她做花灯……一切不真实又变得真实可感，回忆在脑海里纠缠翻滚，多年来积攒下来的思念和怨恨，以及那些想要和解的心情，已经无法获得任何回应，只能化作眼泪肆意流淌。
偌大的教堂内，萧寒的痛哭声声回响，神父划出十字，念起祷告语，李言蹊手忙脚乱地宽慰萧寒，只有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冷眼瞧着一切。
…………
“根本不可能瞒住我，我妈那时候疯了，什么话都往外说。在我们那个小地方，这件事就是天大的新闻，每个人都无法掩饰他们的好奇心。我也好奇，一个接一个的困惑，简直让我喘不过气来。”
温柔的冬日阳光下，萧寒坐在教堂外的橡树下，平静地跟李言蹊讲述一切。她看着教堂上面那个硕大的十字架，想起了后半生都在求神拜佛的妈妈，不知这对半生夫妻，究竟谁能求仁得仁，得到解脱。
“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他活着见到我，会对我说什么，会感谢我来到这个世上么，还是会怪我成为他一生的负累。”
她笑了笑，看一眼李言蹊，眼里又含了泪。李言蹊也看着她，握了握她的手。
“他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我会感谢你来到这个世上。”
两人这样深情对视的时候，萧寒余光看见了远远站在草坪上的张根生，两手差在兜里，吊儿郎当的。他从机场把他们接过来以后就不见了，没想到还在。萧寒心里无限感激，挥了挥手让他过来。
“都说这女人要想俏，一身孝，还真是。”
第148章 那个男人[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