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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鬼灯一线[2/2页]

解连环 满碧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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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眼下第一要务,还是再去凌空观,看看那场诡异的大火究竟是如何燃起来的罢。”
      弥经时日,立行坊外恢复了昔日的平静。此地紧邻北市,商贩络绎不绝,街上人头攒动,一派繁荣富庶之景,只是当路过那坍圮的废墟,看到那熏黑的牌坊,路人无不瞬间敛了笑容,紧绷下颌,快步离去。
      然而为着保护现场,避免贼盗,大理寺一直叮嘱武侯把守住这废墟,毕竟那残墟随时可垮塌,但某些角落还残存着典藏的宝物,若有人因此铤而走险,带来新的死伤,难免令人唏嘘。
      薛至柔与孙道玄在避之不及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迫不及待行至废墟设卡处,掏出腰牌与剑斫锋的印信,便依例得到放行。
      故地重游,想起当日经历,两人不免心有余悸,默契地沉默着向前走。
      途中瓦砾堆积,薛至柔穿着绣鞋踽踽难行,孙道玄数次想伸手相扶,总是勇气尚未到位,她便跌跌撞撞自己爬了上去,惹得孙道玄这左手伸了又回,像单手五禽戏似的,颇为怪异。他忍不住自嘲,纵便不论男女之情,伙伴之间亦应互相照拂罢?怪只怪这薛至柔是他从未见过的不矫揉,猴子似的爬高上低,孙道玄如是想着,幽深的眸子里竟带了几分嗔怨。
      也不知是否因为感受到身后投来的目光,薛至柔忽然腿脚一软,从数尺高的废墟堆上摔落下来,她虽竭力稳住了平衡,却仍崴了脚,“哎呦”一声,吃痛不已,见那孙道玄木呆呆立在旁侧,不禁好气又好笑:“我说你这人,同伴伤了你不管,戳在那里看热闹?”
      孙道玄闻声,凑上前两步,看着一屁股坐在废墟上薛至柔,终于伸出了左手。薛至柔见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隔着袖笼一把拽住他的手,自行跳了起来:“出二两气力是不是能累死你……”
      孙道玄猝不及防一个踉跄,两人挨得极近,又瞬间分离。孙道玄只觉面色瞬间涨红,再一次庆幸有这驴皮做了伪装,嘴上却装作吃痛:“嘶……我这价值连城的左手,若是被你拽脱臼了,你可赔得起吗?”
      薛至柔乜斜他一眼,不屑道:“我怎不知你的‘鬼手?案子查不清,命保不住,你可要成‘鬼头了,还有气力分辩这些?”
      薛至柔语调轻快活泼,与平日无有任何区别,孙道玄未留神她通红的耳尖,只怕自己多说会暴露心思,不在分辩什么,就这般隔着袖笼,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薛至柔来到了凌空观东角上。
      案发之后,薛至柔向剑斫锋指认的最初起火点便在此处。这里的废墟确实较别处烧得更为彻底,几乎不剩一块整木。孙道玄与薛至柔在瓦砾堆里翻了许久,一无所获。
      难道是大理寺已将全部证物搜罗出来,带回大理寺了吗?可若是有所发现,剑斫峰应该会告知于她才对。
      薛至柔困惑十足,打开随身的包袱,摸出个竹草编的小笼子,里面正是剑斫锋先前所赠的飞奴,她速速将心中疑虑手写成书,塞入信筒中,放飞了小飞奴,自己则趁此机会稍事歇息,查看一番受伤的腿脚。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飞奴如预期回还。薛至柔展信一读,只见上面写着:
      “起火点周围大理寺确已搜讫,无甚斩获。瑶池奉若欲探查起火缘由,恐当从旁处入手。”
      孙道玄瞥了那信笺一眼,发出了一声哼笑。薛至柔似乎对他的态度比对剑斫锋的回答更感兴趣,抬眼问道:“你不信剑斫锋?”
      “非也,只是觉得他在说废话……不过话说回来,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要信他。”
      孙道玄似是话里有话,薛至柔却无暇细品,只想着何处才是他所说的“旁处”,她的目光在整处废墟逡巡一圈,抬手指向那未完全倒塌的钟楼,问向孙道玄:“你可有办法,能上去那钟楼之顶吗?”
      “怎么可能?此楼危若累卵,没有阿雪那般飞檐走壁的本事如何敢上?”
      从卫国寺到凌空观,已过大半日光景,夕阳斜沉,堪堪别在钟楼的飞檐上,落日与废墟,令眼前之景仿佛有了重量,压在心头,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薛至柔忖了忖,又道:“你说的不错。可是以大理寺查案之缜密,又不缺人手,这些寻常能够着的地方,早就被他们刮地三尺。若说还有没找过的地方,恐怕就只有这钟楼罢了?烧得黢黑吓人不说,台阶也被烧毁了,常人无法抵达。但我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上面一定会有我们想要的线索……”
      孙道玄虽然没考过什么明法科,却也明白这排他之法。若当真四处寻不到燃火点,那便可能当真如薛至柔所猜想,线索遗留于危楼之上。
      但凶徒狡诈,这些皆有可能是他的障眼法,孙道玄边四下观察,边揶揄薛至柔对人对己标准不一:“方才你还劝我莫要铤而走险,我以为你是个多理智的人,没成想……”
      孙道玄话未说完,一回身,竟见薛至柔拖着伤腿爬上了钟楼旁的一棵柏树,试图从树上爬进钟楼里去,可她本就受了伤,加上那道袍颇长,鞋耷拉袜耷拉极不方便,她鞋尖才勾到窗扉,便足下一滑,从丈高的柏树上跌落下来。
      孙道玄只觉心头一紧,想也没想便冲了上去,伸手欲接薛至柔。薛至柔虽瘦弱,怎说也是个大活人,加上下坠重量加成,将孙道玄也砸倒在地,两人皆摔得龇牙咧嘴。
      薛至柔吃痛不已,见自己砸到了孙道玄,忙挣扎着起身,每一下都按在他心口上,惹得孙道玄又痛又痒,咳喘不休。
      好容易两人皆坐起了身,看到孙道玄这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薛至柔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哎呀,你这价值连城的左手无碍罢?可别受了伤讹我,我可吃罪不起。”
      孙道玄直想骂人,但对上那双狸猫似的狡黠又灵动的双眼,他难免于心不忍,只道:“我亦四下看了,确实如你所说,若是四处皆找不到真正的放火点,恐怕当真是在那钟楼上……”
      薛至柔懊恼地看着肿高的足踝,抿嘴叉腰,似是恨自己不能飞。
      孙道玄见此情此景,暗暗叹了口气,无奈道:“还是我来吧,让我试试。”说罢,他拍拍手上的灰埃,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尝试攀爬起眼前的危楼来。
      好在这楼台基虽高,却只有两层,如今塌了一半,角度也有些倾斜。孙道玄顺着倾斜的外墙,踩上凸出的木椽木块,徐徐向上攀爬。有的尚算结实,有的则甫一用力就脱落垮塌,孙道玄的身子也几度摇摇欲坠,直令薛至柔心惊肉跳。
      再往上一步便能抵达二层了,孙道玄双手攀上楼板,准备着力,落脚处却轰然垮塌,整个人悬在了空中。
      薛至柔也吓得惊呼一声,瞪大双眼望着孙道玄。眼见功败垂成,孙道玄如何肯轻言放弃,他双臂用尽全力,硬是将自己从悬空的状态硬拉起身,攀上了二楼的楼板。夕阳濡染,天色渐黑,这废墟之巅的少年人看起来颇为狼狈,却又像擎着暗夜来临前最后的一缕光,守护着这个纠缠不绝的悬案最后的希望。
      薛至柔松了口气,瞬间又提了一口气,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为时刻防备危楼垮塌,孙道玄整个人全都趴在楼板上匍匐前进,好使这摇摇欲坠的楼板经得住自己的身量。随后,他逐个捡起楼板上的碎木头片等物件,细细打量。
      此地未经火灾前,恐怕是个架于空中的复道,四周没有门窗,孙道玄趴在楼板上徐缓前行,忽然被眼前出现的一排印迹吸引了目光。
      这些印迹不大,呈炭黑色,形状如同婴儿的脚印,稀稀拉拉地在这楼板上排成两列。孙道玄满脸狐疑,伸手揩摸两下,质地黏黏糊糊,不知为何物,他将手收回鼻翼下嗅了嗅,虽已过了月余,却仍残留着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如何?可有什么发现?”薛至柔的声音从地面上远远传来。
      “嘘!”孙道玄探出头去,瞥了薛至柔一眼,示意她莫惊动门外守卫。
      薛至柔不情愿地闭了口,踮脚伸长脖子,再一次恨自己不会飞,看不到其上到底是什么情况。
      孙道玄的目光顺着脚印继续向前,却见其消失在断裂的楼宇边缘,看其位置,简直是凭空消失。
      这复道之上有婴儿出现已是十足奇怪,怎的走到边缘还能忽然不见?看起来倒像是会飞。孙道玄还未想清楚,又听薛至柔尖叫起来:“不行!快下来!楼要倒了!”
      不消说,这烧空的钟楼本就摇摇欲坠,又因孙道玄的重量而变得失去平衡,随着他追随脚印的爬行,楼板愈发倾斜。几乎就在一瞬间,楼板猝然断裂,孙道玄蓦地坠入了废墟之中。
      “孙……纯狐兄!纯狐兄!你可还好?”薛至柔不顾腿伤,踉跄上前扒着废墟堆,只见孙道玄被压在一块大大的屋脊与木椽之下,满身黑灰。万幸的是,屋脊与地面间被烧断的木椽顶开,故而孙道玄未被掩埋,但也有数处擦伤,额角亦因被石块击中,留下鲜血来。
      薛至柔见状,撂下一句:“我即刻去请郎中!”转身便要跑。
      “且慢!”孙道玄声音低沉,却十分急切,示意薛至柔凑上前,对她耳语几句。
      听到倒塌声,门外的守卫迅速赶来,薛至柔知晓,大理寺内或有奸细,孙道玄不顾一己之身,正是催她速速将证据藏起来。
      薛至柔立即开始寻找附近的碎木片,果然发现不远处便有一块如孙道玄所说有脚印的。她立即将其包好,揣入了随身的包袱里,随即起身应付大理寺的差役去了。
      面对大理寺差役的询问,薛至柔谎称楼是自己塌的,恰巧她与孙道玄在这附近寻找线索,不知可是这过程中不甚影响了建筑底盘的平衡,导致孙道玄不小心被倒塌的楼压住。
      那守卫虽略有疑问,到底未再说什么,命几个人将受伤的孙道玄抬至观门口处,附近的郎中赶来后,给他的伤口做了处理。薛至柔便叫了辆马车,两人回到了灵龟阁去。
      两人虽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因案前有进展,皆顾不得休息,坐在书房里秉烛端详着从废墟中带回的木板。
      “这玩意……看起来像是婴孩的脚印,却太过稀疏了。这……这恐怕不是人的脚印罢?”薛至柔揉揉眉心,手中的物什重量分明,却还是令她感觉颇不真实。
      烛芯跳动,孙道玄接口道:“我亦是如此想。彼时我所在的那层楼板还是完整的,能看到有两排这样的脚印,像是稀疏地跑过那悬空的复道,随即消失在一侧的边缘……”
      薛至柔俏生生的小脸儿神情有些扭曲,她受惊似的吞了吞口水,瞳仁收缩望向已卸了伪装的孙道玄:“婴孩还能飞檐走壁?难不成……是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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