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记录

第二十五章 为山止篑[2/2页]

解连环 满碧乔

设置 ×

  • 阅读主题
  • 字体大小A-默认A+
  • 字体颜色
撞,而她周身的衣袍亦被气刃割出几道破损,丝缕痛感随之而来。
      此等技法可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公孙雪气喘吁吁,才重新摆好架势,又听得几声弦响,她看准一旁民宅上砖瓦垒起的鸽舍,躲在其后,暂时掩了身形,思索着该如何与“渔妇”相搏。
      这厢公孙雪与“渔妇”鏖战正酣,那边“玉箫书生”与“渔翁”亦不遑多让。只见那“渔翁”突然掏出负在身后的渔网用力向屋顶上空一甩,渔网霎时张开,竟大如穹顶,就要将玉箫男子连人带他足下的屋舍一同网入其中。
      玉箫男子团身一避,眼见就要旋出了渔网,哪知那网子突然加快了下坠的速度,将他牢牢罩在其中。
      原来是那网的四角皆穿着极细却极其坚韧的鱼线,“渔翁”手握鱼竿,只消大力一拉,渔网便在鱼线的拖拽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下来,有如泰山压顶。
      这渔网中的每一根编线皆有小指粗细,一旦被网住便难以脱身。玉箫男无法,只得大喊一声“得罪了!”随即用尽全力一跺,将脚下的茅草屋顶跺出了一个大坑,自己也坠入屋中。
      看到这一幕,公孙雪不由得心头一惊,但她眼下仍顾不得玉箫男,只因那渔妇已重新架起了琴来,只要琴音一出,她与玉箫男难免会陷入昏睡,届时莫说他二人与老母,只怕整座糠城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但她又能如何破那琴音气刃?公孙雪眼尖,看到旁边有不少用来给鸽子垒巢的树枝,便用长剑挑出,奋力一挥,这些枯枝仿佛有了魔力,如箭矢一般飞向了“渔妇”。
      枯枝对气刃,战况焦灼,公孙雪剑挥得极快,那“渔妇”的气刃更是无孔不入。但枯枝总有用尽之时,眼见那一摞枯枝即将见地,“渔妇”又得意地浪笑起来:“常听闻‘剑姬剑法无双,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今日送你与那痴心汉子一道上西天,也算我夫妇二人功德一件了!”说罢,又有几道气刃交叉飞旋而来,比方才来势更凶。
      看似山穷水尽,公孙雪心里却有了几分成算。她一直不曾上前杀敌并非是因为畏惧,而是在测算这气刃的释放间歇,以及完美将其弹开的方法。
      方才她分别以不同的频率挥剑挑枝,引得对方释放气刃来攻,便发现了其中机窍:这气刃应是在一段时间内最多连续释放七次,正合琴之七弦。而这气刃的朝向亦有完全不同的七种,以她这资深剑客的感受看来,每一种都需要以不同的方式迎击,方可将其击破。
      但具体的破解之法,尚需几轮试探,公孙雪特意做出一副怕极的模样,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道:“无常会若有何不满,大可冲着我来,所有罪责由我公孙雪一力承担,但‘玉箫与我老母无辜,尔等若可能放过他们,我公孙雪愿自尽以谢!”
      另一边,“渔翁”见玉箫男坠入屋内,一时不敢贸然闯入。他略作思量,粗糙的大手一挥,飞射出四个鱼钩,分别勾住了屋门的四个角,再着力一拉,房门便随着一声巨响而飞了出去。
      那渔人谨慎地觑着眼站起身,逆着月色冷光,向室内看去,只见一老妇人安然卧在榻上,全然不见苦痛神色,似是被方才“渔妇”的琴音引得坠入深眠,甚至经历如此大的动静依然没有转醒的迹象。
      而那玉箫男仍不见踪影,“渔翁”绝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他慢慢掏出背在身后的鱼叉,摘下斗笠,像盾牌一样护在身侧,步步向屋内走去。
      不远处屋顶上的公孙雪看到这一幕,只觉心急如焚,不知那玉箫男是不是坠入屋内那一瞬磕昏了,她再不能等,旋即以闪电般的速度拔剑冲向“渔妇”。
      那“渔妇”方才还听公孙雪在哭爹喊娘,不想她忽然杀出来索命,着实吓了一跳,一连放出七道音刃,欲将她斩落。
      哪知公孙雪早已勘破玄机,一个空翻接一个团身躲过四条气刃,又绮袖回风,长剑贯虹,势如流水,分刺向“角”、“徵”、“羽”三个方向,竟完美地将所有气刃悉数抵消。
      这“渔妇”随“渔翁”行走江湖多年,能坐上无常会的头把交椅,自然是恶贯满盈,双手沾满鲜血,从不失手。她不曾见过,甚至从未想过有人能破她的气刃,一时呆愣当场。
      待回过神来,公孙雪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面庞已近在咫尺之间,她瞳仁中传来真实的杀意,在这夏末秋初只算得微凉的夜幕下令人不寒而栗,那渔妇清晰感受到求饶的话语就要从自己颤抖的唇缝中挤出,尚未形成一字,便被公孙雪手中寒光四溢的利刃刺穿了心窝。
      已多年不再行杀人之事,看着那陌生扭曲的面庞,公孙雪只觉异常不适,几欲呕吐。但她面上却未动声色,只是麻利冷漠地拔出长剑,头也不回地朝宅院的方向飞奔而去,空留那“渔妇”站在原处血溅三尺,一命归西。
      宅院内,那“渔翁”已破了玉箫男子的迷魂阵,于相斗中占了上风。公孙雪方猫身步入自家宅院,便听得一声闷响,只见那玉箫男被“渔翁”一掌击得砸穿窗棂飞了出来,他周身皆是被鱼叉鱼钩戳伤勾烂的伤痕,后心窝一处致命伤,殷红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濡染了素色的外袍。
      “渔翁”拖着鱼叉,缓步从屋内走出,只见他身后的斗笠上密密麻麻扎满了银针,双臂、面颊上亦有破损,看到飘然而至的公孙雪,他神情一滞,似是不相信公孙雪已经结果了“渔妇”,神色随即变得更为狠厉狰狞。
      公孙雪摆好迎击的架势,双眸盯紧了“渔翁”,头也不偏地问玉箫男子道:“你伤势如何?可还站得起来?”
      玉箫男背靠在小院的夯土墙上,抬手缓缓摘下面具,只见他双目微合,根根分明的睫毛颤抖不已,喘息声不住加重,纵便已经虚弱不堪,他还是强挤出一丝笑,对公孙雪道:“夜色深了,我困乏了,只能送你至此……余下的路,你且好自为……”
      话未说完,他的气息戛然而止,公孙雪未回头,但仍能嗅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忙用手揩去,不敢令视线有分毫模糊。
      他并非从未向她示好过,少年初入无常会,他便对她颇多关照,其后她费尽心思脱离刺客身份,成了无常会暗杀对象,他却从未对她不利,甚至将无常会放出“渔人”行刺老母的消息告知了她,如今又舍身赶来,为自己击杀“渔妇”争取时间,可以算是仁至义尽。
      但自己对他一直有良多猜忌,甚至见他出现在暗夜屋头,还要怀疑他究竟是敌是友。眼下魂归太虚,她那未曾出口的“谢”字亦是毫无意义了。
      公孙雪双手持剑,眉头紧蹙,冷月寒光,剑气凝霜,她愤恨的模样倒映在对面人的眸底,一时竟分不出这比深夜更浓稠的恨意究竟来自于那一方。
      金鸣铿锵,鱼叉与宝剑相抗,震得公孙雪向后退了两步,双手酸麻不已。显然,这鱼叉并非寻常打渔人所用,否则势必早已被临淄王斥重金打造的这柄龙泉朱云剑劈做了两半。
      趁公孙雪后退的当儿,渔翁亦撤步,与其拉开距离,甩开手中的鱼竿,直令锋利的鱼钩扫荡过来。有了玉箫男的前车之鉴,公孙雪知晓对方想要以鱼竿和鱼钩甩刺攻击自己的关节等要害,令自己因不断受伤而失去气力。而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公孙雪足下一转,飞身跃起向前刺击。
      但这奇袭并未奏效,“渔翁”似是算准了她的动作,迎击上前,右手鱼叉将公孙雪的宝剑牢牢钳住,随即左手甩出鱼钩来。眼看距自己的双膝只差毫厘,公孙雪借助自身舞女的柔韧性,一个一字马腾空跃起躲过一劫。
      谁料“渔翁”竟还有后手,右手猛地撤了力道,一个团身将鱼叉向斜后方一刺,直击向公孙雪的后心窝。
      公孙雪难以撤步,无从抵挡,只得回剑把相抵,借助这唯一的支点和柔软的腰身,将身子强行抛出一道弧线,方勉强躲过这致命一击。
      不知何时,方才那些打更人与差役引燃的火已形成窜天之势,大火已逐渐烧至周边的房屋,若不能尽快除掉“渔翁”,老母所住的这方宅院也会有危险。
      可这“渔翁”岂是如此好对付的?方才他一切刺杀反应皆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可见此人武功之强、反应之快、谋算之深,远远胜于她先前遭遇的所有敌人。若是轻易出手,极可能被他反杀。但不断迫近的跳跃火光告诉公孙雪,她并没有,必须尽快解决这来犯之敌。
      正进退维谷之际,公孙雪只见眼前的“渔翁”行动一滞,似是遭到了不期而遇的攻击。原是那方才疑似已死透的玉箫男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抬起箫管吹出一根毒针,钉在了“渔翁”的后脖颈处。
      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公孙雪怎会放过,未待其反应过来便一个箭步上前,借着他下意识抬手护住心口之机,一剑削掉了“渔翁”的四指。正所谓“刺身不如刺腿、砍头不如砍手”,趁着“渔翁”疼得大吼无暇反击之时,公孙雪立刻一个胡旋舞步转入“渔人”的近侧,将宝剑剑柄倒拿,利用旋身的动势奋力将剑锋从自己的腋下刺出,一剑刺穿了“渔翁”形似蓑笠实为坚甲的外裳。
      这一剑下去,“渔翁”恐怕已是活不成了,然而这剑捅得费力,拔出来更加困难。而尚未拔出,“渔翁”便不会即刻毙命,他目眦尽裂,狠命地用仅剩的一只手死死勒住公孙雪那细嫩的脖颈,似是想要趁用尽最后的力气勒死她。
      公孙雪双手拼命抵抗,奈何“渔翁”的力气实在太大,根本推不动分毫,她凄然一笑,索性不再推他,而是更加奋力地将长剑捅入了“渔翁”的胸膛。
      若无老母,此一世她根本不可能苟活至今。若能以她的一命,能换来老母寿终正寝,她亦死而无憾。昏黑的夜色似是坠入了她的眼眸,眼前逐渐模糊,随着一阵天旋地转而彻底失去了意识。
      临淄王府中,书房夜读的李隆基愣神之间,素手一滑,竟跌了茶盏,他望着竹席上氤氲翻污的茶痕,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
      无常会欲刺杀公孙雪老母之事,他全然不知,更不要说知晓她糠城老母处如今是何等的惨状。当听武侯来报,称糠城燃起大火已烧及上百间茅屋时,他方顿悟自己心头的惴惴感究竟从何而来,二话没说便冲了出去。
      糠城火势之大,不逊前些时日的凌空观,城中武侯吃了教训,立即前来搜救,倒是很快控住了火势。
      公孙雪便是转醒在一阵救火的呼号声中,她只觉浑身剧痛,身披重物,奋力腾挪,那背上的“大石头”才霍地滚开,不是别个,正是“渔翁”的尸身。公孙雪被熏得黢黑的面庞上一派茫然,踉跄起身,望着冲入此间手提水桶的武侯发怔。
      原来她没有死,她尚未彻底窒息,“渔翁”便因为毒发加失血过多而死去了。想到老母此时仍躺在榻上,不知可有从催眠中清醒,公孙雪登时清醒过来,跌跌撞撞,三步并作两步跑入坊中,眼前的一幕登时令她毛骨悚然:
      破旧的竹席床榻之上,老母仰面朝天躺着,浑身血污,连周遭的土墙上亦被溅上丈余高的喷射血痕,左眼处被一支叶兰笔贯穿至头颅内侧,早已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这一切应当是噩梦吧?确实是场噩梦吧?公孙雪怔在原处,像一尊毫无生气的石像。怎的她好容易杀死了“渔翁”和“渔妇”,老母竟还是死了,还死得这般惨烈?手中宝剑啷当落地,震得她整个人一耸,头脑处陡然迸发出一阵剧烈痛意,心底最后的防线终于被击溃,她一头栽在了残破的家门前,登时不省人事了。

第二十五章 为山止篑[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