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密林,细雨。
故事里杀人夺宝的必备场景。
司娆坐在地上。
在泥里摸爬滚打过一遭,出门前新换上的衣裙彻底不成样子了,左一块右一块地糊着泥。
她微微喘着气,丹田因为灵气用尽而感到滞涩的疼痛。
司娆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她微一用力,没能起来。
索性维持着这个姿势,微微仰头看着眼前人:“你们是什么人?”
眼前的两人,自她出了玄音城就一直不远不近地尾随在身后。
她飞身在林木间纵跃了一个时辰,直到灵力耗尽也没能甩掉。
从第一次感知到他们的气息,司娆就知道来者不善。
当远离了城池,进入这一片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们身上那浓烈的杀机就逸散出来。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从树后的阴影里走出来。
他们穿着看不出来历的白衣,面上蒙着巾子,挡住了面容,只露出带着杀意的眼。
望着眼前模样虽然狼狈,眼底却燃着灼灼火光的少女,覆寒溪有片刻出神。
但也不过片刻,他便握住了手中的剑。
事关天下苍生。
他们对视一眼,甚至没有开口说一个多余的字。
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一出手就是不留余地的凌厉杀招,司娆节节退避,手中法宝符?不要钱一般地往外扔。
灵力爆炸的波光接连在空中炸开,可两人还是越逼越近。
他们的剑招配合无间,往来之间很有章法,看得出是同出一门。
一人封住司娆的去路,一人全力进攻。
司娆一边躲避,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们。
这剑法华丽中带着杀气,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司娆道:“等等!”
“我知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司娆随口一说,面前的二人的动作竟真的有片刻迟滞,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抓住他们片刻的愣神,司娆忽地扔出在手心里捏了半晌的法器。
那是一枚小巧的银针,藏匿起来的时候不露分毫痕迹。
可在飞出的瞬间,顿时便化作了漫天丝雨,炸开的白雾迷蒙了视线。
白雾炸开。
司娆毫不犹豫地转身运气,用浑身仅存的最后一丝灵力纵身而起。
二人追了她一路,她都只是躲闪而不曾出手。
他们也没想到,司宏那般严肃中正的人教出来的女儿,竟然会用出这种手段。
他们一时不察,毒气吸入口鼻。
覆寒溪虽然第一时间掩住口鼻,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入了少许白雾。
他猛地调动周身灵气,朝着司娆的背后推出一掌。
这一掌,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元婴修士的全力一击,就算她身上带着司宏给的保命法器,不死也得重伤。
迅疾如风!
连绵的细雨都被这掌风切断。
毒气已经浸入经脉,他还强行调动灵力,四肢百骸顿时如同万虫啃噬一般痛苦。
他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那一道掌风紧随其后,凌冽威势即将炸开。
却在此刻,变故突生!
少女周身漾开一道浅紫色的光晕,那凌厉狠辣的掌风尚未近身便被斩碎!
光晕的余波绵延数里,连他们也不能幸免,被击退数十步!
饶是覆寒溪和夏温清这种见多识广的人物都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愕然。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轻而易举地挡下了他的全力一击也就罢了,竟还能有如此强悍的反击之力!
那一道纤细的身影在这片刻间已经遥遥地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夏温清勉强支起身子,还欲再追。
覆寒溪却从后拉住了他的手。
他的面色白如金纸,额间冷汗不止。
“她用的是碎灵针,你现在追上去也无济于事了。”
“就这样放她走了吗?我爹可是说,一定要她的性命……”
覆寒溪摇了摇头:“她走不掉。”
夏温清皱眉,不知道他这样的底气来自何处:“她只是灵力耗尽,身上没有受伤,她就算是走也能走出去……更何况她已经见过了我们。”
“她必须死在这。”
覆寒溪已经在原地坐下,开始调息。
“前面就是长乐镇了,她出不去。”
长乐镇?
那个名为长乐,生人进入却十死九伤的地方?
夏温清回忆起他们如今所处的方位,瞳孔微微放大:“你一路上都是刻意往这个方向引?”
……
司娆一个纵跃之间,飞掠出去数百米,轻盈得如同林间燕。
等再稍远一些,她跳到半空便因无力支撑而坠落下来,猛地一头栽倒在林间湿润而潮湿的泥地里。
她站起来,浑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
身后空荡荡的,只余潇潇雨声。
他们捂得严实,却并没有遮掩自己的剑法路数。
那碎灵针其实已经在手里捏了许久,只是为了确认心中的猜测她才拖延到那个时候。
他们方才用的剑法,她曾经是见过的。
司阮阮生辰的时候,覆寒溪来贺她,在听雨小筑里,他曾为司阮阮舞剑。
司娆只是路过,却被迫陪着司阮阮看完了全程。
覆寒溪演练了上清宫剑法里最繁复花哨的一段,剑出如虹,身姿如游龙。
司阮阮看得满脸通红,小声问她:“姐姐,你觉得如何。”
司娆心说不如何。
剑修的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取悦别人的。
再花哨的剑法,不能一招制敌,那都是白费。
但她面上还是捧场地应和了一句:“还行。”
今天一照面,看到那花哨得如同炫技一般的剑法,司娆便生出了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也多亏了这剑法,才留给她喘息的机会。
见到覆寒溪,司娆心中便有了头绪。
许是听说了司阮阮的遭遇,来为她打抱不平的。
这个想法一出,司娆又默默否定了。
覆寒溪是极高傲的人,若他要替司阮阮鸣不平,也不必如此遮掩,大可以真面目示人。
而且今天来的还是两个人。
以覆寒溪的骄傲,能独自解决,为什么还要牵扯上另一个人?
是太看得起她这个筑基修士,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司娆蹙着眉想,脚下步履不停,继续向前走去。
碎灵针只能拦住他们一时,等他们调整过来,追上来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感觉到丹田内灵气稍稍恢复了些许,司娆再次提气向前飞掠而去。
丝丝细雨笼着密林,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不知不觉竟走入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之中。
幽幽密林之中,忽地变得寂静。
连那些细雨之声都逐渐远去了。
司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中觉出几分不对,又走出去不远,耳边竟然听到了喧嚣的人声。
仿佛城外的集市,有人叫卖,有人吵闹……
这深山密林里,哪里来的集市?
周遭的白雾慢慢散去。
眼前是青石板的小路,道路两旁有货郎叫卖,或是担着蔬菜水果走过,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意。
荒草掩映中,是一个斜斜的石碑。
上面刻下的字迹已经有些斑驳,依稀能辨认出上面写着“长乐镇”。
司娆心中猛地一跳。
再往后看去,来时的路已经彻底隐没在白雾之中,再不见了分毫痕迹。
那白雾似是带着某种奇特的天地法则,看久了便会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
眼前的人来来往往,他们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但他们的时间永远停滞了。
在父亲搜罗来的各地风俗志怪谱里,提到了长乐镇,这是一个尘封的界。。
所谓“界”是一个自成体系的小世界,里面的人和事物,因为某种原因定格在了一段时间内。
他们在界不断地重复着人生,一直不能脱出,也成了某种原因上的永生。
若是外来人误入了尘封的界,不能找到成界的原因,便只能一直被困在阵中,游离在时间之外。
最后或许会死,或许会疯,或许会遇到别的意外……
风俗志怪谱里提到长乐镇成界的原因,或许是因为瘟疫。
但具体如何,已不可考。
因为活着从长乐镇里出去的,只有一个人。
但那个人疯了。
“仙长,来长乐镇游玩吗?”穿着短打的伙计,满脸堆笑地凑上来询问道。
“咱长乐镇啊,别的不说,地虽不大但应有尽有。”
司娆将目光从白雾上收回。
虽然计划有些变故……
但界不对外开放,一次只能进入一个人。
她被关在了这里,覆寒溪他们也进不来。
目前的状况,也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了。
“你对长乐镇熟悉吗?”
伙计拍了拍胸口,一脸自豪:“仙长,别的不说,我从小在长乐镇长大,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哦,这样子。”
司娆不动声色地看过眼前的所有人,问道:“那我考考你,最近镇上可有什么异常?”
伙计面色茫然。
司娆有补充道:“也不一定要有异常,你觉得不寻常、不一般,和平常不一样的都算。”
伙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员外郎家的小姐,招了个上门女婿。”
“花婶家的狗离奇失踪。”
“老王叔的酒坛子被偷了……”
那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一样一样地从伙计里吐露出来。
他一定是半夜趴在别人家墙头上偷看了,不然怎么连谁家老爷多起了几次夜都知道?
司娆揉了揉眉心,听得有些头大。
她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只是没想到没听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她打断了伙计滔滔不绝说的话:“好了,你带我四处逛逛吧。”
伙计一笑:“好嘞!”
 
第 22 章 第 22 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