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徐登凤脸色不对,徐珍珍也不敢马虎:“怎么了?小凤,你跟我说说。”
她摆手,不愿多说:“珍珍,你回去吧。我没事。”
没想到这次的徐珍珍却是意外的坚持:“不行!上次医院我没守在你身边让你一个人面对我很后悔!这次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会离开你,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
说什么?怎么说?徐登凤不愿开口,这次徐珍珍真的耐心很好,这几天雷打不动的跟着她还做了好吃的带过来看着她吃,她莫名的就想到了一口口给她喂面的刘美玉,这些人的人生都被一个人毁了,就是她。
一转眼就快到月底,徐登凤问:“煜哥要回来了,你不去接他吗?”
徐珍珍端着一碗梨汤递给她,示意她喝:“不接,让他等,我都等了他两年半,他还不能等我了?”
徐登凤轻笑:“你们真好。”
这段日子徐珍珍也慢慢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她不傻,甚至是有些聪慧的,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觉得不值一提在别人心底却是刮骨刀都割舍不去,得你自己放下了,觉得不是事儿,那才能真的过去。
要打开别人的心扉是需要冒着流血的风险,甚至自揭伤疤的流泪只为了让两颗心更靠近些。
徐珍珍有些感慨又有些好笑地叹气:“当初支撑我什么都不顾的去追朱煜,不仅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和那一身的优点。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他,他还是个小不点呢,当然我更小。农收季节就是耗子多,麦子垛成垛,不出两天,耗子就能搭窝,他爸会趁这段时间拎着一个竹篮子每个村去卖老鼠药。
我印象很深,因为他爸先围着村子喊一圈然后坐在村口从竹篮子的布里拿起一本书坐在那里看,一看就是一下午,太阳下山他会再绕着村子里喊一圈卖老鼠药咯,我知道他这是要走了。我很喜欢待在他身边,他的身上总是香香的有一种太阳的香味,很奇怪,我在太阳底下就闻不到这种味道。”
徐登凤有些印象,徐梅以前也在朱煜爸那买过老鼠药。
徐珍珍说:“他卖了老鼠药就会给我买一颗糖,我很喜欢找他玩,也希望他能多卖出去。那天,我说他不是在卖老鼠药,是在磨洋工偷摸着看书,他就笑。我说他应该去更远的村子去镇子,这样老鼠药才能卖得出去。然后,他真的走了。我看见小时候的朱煜一边哭一边追着他爸,我很害怕,我觉得我是压垮他爸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觉得是我让他没有爸爸了。
我一直不敢和朱煜说这个事情,直到有了孩子我才敢说出来,没想到朱煜却是觉得好笑,夸我记性好,还说要走的人终归要走的,不用旁人劝不需要多惊天动地,可能就是一个寻常的下午,穿上一件喜欢的衣裳打开门踏着晚霞就这么向前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说:“谁都有做错事说错话的时候,和朱煜说完这些,我还是会梦到那个场景,但在梦里我会知道那是梦,因为我原谅了自己,如果朱煜和他妈一样,你觉得我还会愧疚吗?我觉得产生愧疚也是因为心疼或者对方太好了,对吗?小风,能让你这么愧疚的只能是因为师父吧?”
她觉得师父给徐登凤取小猴子这个外号一点也不假,孙悟空不也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遇强更强,无法无天,但偏偏遇到弱不禁风的唐僧后被教化,一切都变得心甘情愿。
她不是不知道徐登凤的聪慧狠辣甚至不近人情,但徐登凤这个人有底线。
话已至此,徐登凤也没什么好隐瞒,她说:“我不是好人,不对,我是个人渣,虽然我这一生没有违法乱纪,但我借刀杀人的事情太多太多,我将别人当做工具,血溅了一脚我不知道,可当午夜梦回我低下头,原来我已经踏入了一条还在流动的罪恶血河。我凡事都要考虑性价比,事出必有因,出手大方也是因为值得或者嫌麻烦,仁至义尽只是为了心安理得的无情无义,就这样的我,被那么多人喜欢和崇拜着,我都觉得可笑。
我不怕别人发现我是怎样的人,可唯独有个人不一样,他不一样。他是我见到的第一束从外面照进来的光,我好他会真心为我祝贺,我做错他会痛心疾首的批评我甚至失去理智的给了我一巴掌,就这一巴掌他梦了十多年,我太自私了,事情发展成了这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何说起,我想像从前一样就此掩埋,可错事越来越多,命运的齿轮越转越偏离轨道。”
徐珍珍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抱着徐登凤安慰:“不要故意这样说自己,你很好,这些年你一直很好,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我也会梦到当年那个场景,我晃着腿坐在墙上看向二娃子,我对他说你想成为周书记的刀没有投名状怎么行呢?不干点实事怎么行呢?徐大贵那么难缠,解决了他周书记一定会器重你。
我太高估自己,我原以为我能掌控所有人,我没想到二娃子会去放火!我太明白周书记是怎样的人,他一定会去救人,我怎么可能让他有危险?我是真的不知道二娃子会去放火。我真的不知道吗……我也不知道了,太久了。或许我只是对偏离掌控的过程不满意。
我强装镇定的坐在墙上晃着腿,说着那些无所谓的话,其实,我是在试探。可他给了我一巴掌,他以为是我,我当时觉得我完了,如果真的是我,他肯定讨厌死我了,我明知道放火的人有可能是二娃子,可我不敢说,我也不敢认,我希望是别人,这样我就是干净的。”
徐珍珍想到了鞭尸那天徐登凤喊的第一声哥,输血后的那一声哥,他们之间的不平等太多太多,她也一直躲着他不敢面对。
药方上急切的解释,是害怕失去吧……不断地重复,直到自己也相信。
这世上很多人躲过了法律的制裁却躲不过道德的审判,或许做个纯恶人还能睡得更香,可惜她遇到了周泽,也幸好她遇到了周泽。
她听徐登凤接着说:“如果不是我说那些话,就不会有那场火,王云就不会死缠着周书记,二娃子也不会那么偏激,小莲也不会死。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连锁反应,”
徐珍珍轻声但坚定:“有没有那场火,王云都会死缠着周书记,二娃子都会一直这么偏激,小莲依旧会和你一样因为善良想得太多,命运就是这样,看上去有千般无奈万种选择,其实不管怎么选,都只有一个终点。那是性格造就的路。道理你一定比我更明白,日子好过的时候大家不会去想以前的种种,你现在不快乐加上得知小莲的死讯这才一时没法接受,前半生你坚强了太久,其实你可以试着做个孩子,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捡起来重新养一遍,多么好的人啊,这么好的人要是我的女儿该多好啊,我经常会这样想,我想,还好你来到了这个世界,我很感激上天。”
眼前这个有些瘦小的女人抱着她一遍遍的肯定着她,还说感谢她来到这个世界。
她有了面对周泽的勇气,她想说出那句话,她想成为他口中那个真正明事理,辨是非,知善恶的人,也是因为着这份忐忑和愧疚,这些年她从未行差踏错,那晚的一巴掌成了她做人的底线。
6月7号,宋玉平去参加了他人生第二次高考,徐登凤将他一路送到考场:“放松心态,考完回来继续当保安。”
宋玉平哪能同意:“最差也要开四色机!”他想起徐登凤对他说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忍不住呲牙笑着,挥手告别,路的尽头是教学楼。
这段时间朱煜倒是电话联系了她很多次,每次还没说上两句申志全就把话接了过去,他们准备给登峰印刷厂定制一个专属的车间管理系统。
这段时间甚至来厂里考察过车间的运转,保安小宋每天心不在焉的直到高考成绩出来那一刻他才真的踏实。
考上了!
华东师范大学,编辑出版学。
徐登凤承诺8月初带着他一起去铜井村玩一玩作为奖励,从来没远游过的小宋同学从6月底盼到了8月初,录取通知书都下来了,徐登凤才将车钥匙甩给他:“开车!”
“得嘞!”
小宋这张嘴本身就没有歇下来的时候:“小徐,你出去玩得多吗?”
“有一段时间挺多,我先生喜欢到处跑,他刚见我那时候大半个中国就被他跑得差不多了,当时他就拿着铜井村的宣传报纸傻乎乎的来我们村采风。”
“然后被你拿下了呗?怪不得你要弄铜井村的宣传,这是一石八鸟啊。”
“小兔崽子,还好你没去学新闻,就你这张挑事的破嘴,好事也能说成阴谋。”
小宋一脸可惜:“原来我的天赋在这!那可惜了!选错了专业。”
“不可惜,你大学都是理论,等我带你去了村里的情报站你就能实践了,等着看你舌战群儒啊。”
瞧着他的高兴样,徐登凤莫名就想到了王欢,那晚她对于在毕业旅游时收到金陵银行的入职通知的描述,或许他们的心情一样,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憧憬,满怀希望。
途中她接了个电话,朱煜他们说是坐了一种叫高铁的交通工具,一个小时的功夫就到了,申志全也在旁边嚷嚷8月1号才运行,倒是让他们这些6号出发的人赶上了,尝了个新鲜。
徐登凤失笑,原本以为开车已经够快,看来还是跟不上发展的速度,奥运会要开这段时间往北京去和从北京下来的人一定很多,交通便利的确方便很多事情。
车子进了铜井村那帮人就立刻围了上来,手里还拿着瓜子,看样子在村口等了很久。
周泽抱着孩子跟着车子转,等车停稳,徐登凤开门笑弯了腰,众人不解,但这气氛能传染人,大家在广场上不明所以地跟着笑出声甚至笑出眼泪。
徐登凤捂着肚子笑:“哥,你这样子太像你第一次开车带我来村里,郑标叔说坦克进村了。”这件事在村里流传了很久,主要是情报站的人都是会活灵活现地演上一段,是属于那种每次想起来都会笑的表演。
郑家旺立刻站出来:“好了,我爸知道你要来恨不得杀鸡宰羊,要是知道你拿着当年的事情在这些小辈面前说得翻脸了。”
郑标的翻脸毫无威慑,大家还是继续笑。
李秀云不服气地一把揽过徐登凤:“家旺你怎么这么霸道?对我娘家小妹客气点。”
郑家旺莫名的就想到那场婚礼上,徐登凤对他的灵魂拷打,失笑着举手投降:“不敢不敢,你还有个娘家大哥呢,是吧,朱煜哥。”
 
第114章 回家吃饭。[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