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陆麟臣转头看着阿乜歆,原本想也看看她的究竟,但一想到她的身份,便按耐住了。
“你们看我后脑勺,”陆麟臣扒拉开自己后脑勺的头发,留出一个大概的位置来,“我这里也有个银色的小点,大概就拇指那么大。”
尉迟醒好奇地凑了上去,还没费多大力气,就从他的发间看到了皮肤上的这个银色印迹。
“这是什么?”尉迟醒问。
“抽离生魂留下的印迹,”陆麟臣说,“也不知道她到底抽了我几年的寿命去。”
“啊?”这回有点愣神着回话的人变成了阿乜歆,“她抽你们的生魂干什么?”
陆麟臣呼噜了几下头发后回答:“我哪儿知道,不过他们传的是容虚镜能活这么久,就是因为这么抽人的生魂的。”
尉迟醒的嘴角抽了一下,听着很扯,但其实仔细想一想,关于容虚镜的事情,就没有一件不是这么耸人听闻的。
她太特别了。
“那怎么可能呢?”阿乜歆想也没想就否认了。
“人家那是天生的不同,怎么会要生魂来延续寿命呢。”阿乜歆说,“你们根本就不懂她的上清之法。”
陆麟臣举起双手表示无辜:“这件事我半个字都没编,都是手底下的人怎么汇报的我就怎么说的,而且我也没有参与讨论,其中的一切言论都与我无关。”
“怎么别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信呢?”阿乜歆气不打一处来,现在震州的事情也跟太多人听风就是雨脱不了关系,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先从哪里骂起了。
本来她还有些怪容虚镜的,星象的事情是她的本职,她竟然也能将帝星错看成古逐月,还把尉迟醒逼得没有退路。
陆麟臣这么一说,她忽然发现,人们对于她也其实并没有那么信任。
就像现在,一点捕风捉影来针对她的事情,个个还讨论传言得这么起劲。
“防民之口,胜于防川。”尉迟醒说,“历朝历代,都是这样的。”
阿乜歆半懂不懂地点头。
“大概就是说民众的言论,要约束起来很难,但又必须去做。”尉迟醒说。
阿乜歆忽然发现,尉迟醒是真的适合当皇帝的。抛开星命来说,他的一切都仿佛就是为帝王而塑的。
“容虚镜要真靠这些活这么久,”尉迟醒说,“恐怕性子就不会是这么任由众人言论了。”
陆麟臣想起来靖和以之前的朝中曾经有过一个宦官,他坚信极阳之日生食一个极阳八字的婴儿,极阴之日生食一个极阴八字的婴儿,能够让他永无止境地活下去。
当事情初露端倪有可能会暴露时,他的手段之阴狠让数百年后再读史卷的人依然也会不由得一颤抖。
所有胆敢传言的人,都被他的爪牙抓了起来,拔去了舌头。若再有不服气,他便能够让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在世上。
以至于他中间对这些人施的各种酷刑,都还是靠他倒台以后,自己一点一点炫耀着说出口的。
真正能踩着别人的利益和性命为自己谋好处的人,绝不可能是容虚镜这样的。
可惜真正接触容虚镜的人并不多。
而且人们面对胡编乱造出来荒诞到无以复加的隐秘消息时,总是会第一时间热情地追问,然后便一边震惊一边相信。
从没有人考虑过它们的合理性。
“从什么时候开始传的?”尉迟醒问。
陆麟臣皱着眉毛想了很久,才一拍脑袋说道:“听说是一个农妇发现自己好好出生的孩子病殃殃的,然后看了一个大夫,说是跟婴儿头后的胎记有关。”
“原本那农妇高兴坏了,孩子一生下来就有块银色的胎记,日后说不定可以进星算的,”陆麟臣说,“她带着孩子去看了个什么算命先生,说是孩子的命格太弱,又被抽走了寿数。”
“然后就发现了人人都有这个记号,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说是容虚镜在抽寿数献祭,很多人就都信了。”
尉迟醒听完,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在风中飞舞的隆达:“大风起于青萍之末,见微知著,宁还卿比我想得厉害很多。”
他是真的佩服宁还卿。
世上少有人像他这样,为之疯狂的目标,挑战最为权威的存在,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棋盘,他却只为了让容虚镜跌下神坛。
如果非要比喻,就好比一伙盗匪,处心积虑大张旗鼓劫了钱庄后,只拿了几个铜板就离开了。
“我们真的不做点什么?”陆麟臣问。
“我们不是正在做吗?”尉迟醒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看头顶的隆达。
陆麟臣也懒得多想,反正尉迟醒在这里,他不需要动脑子:“你决定就好吧,反正听你的总没错。”
尉迟醒沉默了下来,北州铁骑正揪着一伙人往古罕宫走,打头的铁力达浑身湿漉漉的,但是仔细看过去,他身上的绝不会是水。
“铁力达!”尉迟醒在城墙上探出半截身子,朝着铁力达大喊,“带远些!不要往古罕宫来!”
铁力达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粘稠的液体,想了想后又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走远。
“火油。”尉迟醒说,“我怕他们靠近古罕宫,把这里给点燃了,前人心血所成,不该受这无妄之灾。”
阿乜歆轻轻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不肯自己多想想呢。”
这时候的尉迟醒没办法回答,因为他的年纪其实还太小,还没有彻底明白信仰到底是何种力量。
又是从何而来。
朦朦胧胧的认识不足以让他看懂世人对于真相的逃避和亲自思考时的懒散,而他自己也是在此后的很多年后,才逐渐明白了信仰于人,其实既是必要,又是绝不可以深陷之物。
黑暗中前行的人啊,总希望有人来指明方向,但遗忘了思考的天赋权利后,迷失只是迟早的事情。
于是艰难与分歧被安排在了宿命之中,可偏偏这些苦难,又让他们更信神佛。
他们叫嚣着要革除不与自己同一个方向的异端,却不知通向光明的路,本就不止一条。
正是因为有星罗棋布在黑暗中的人,发出不同的声音,这万古洪荒的寂寥,才会变得有探索的意义。
最后能救赎自己的,除了自己,还有谁呢?
第二百零九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