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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2/2页]

三春七夏 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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逾白留点时间,提着药箱出门。刚要下楼,余光瞥见江边出现的身影,小七揉揉眼睛,又狂奔回去。
      “哥!”
      “喊魂呢?”
      “我劝你一分钟内收拾好自己出门,否则你这副狼狈的死样子,会被你最不想看到的人看到。”
      程逾白满脑子糟心事,听他绕口令只想杀人,举起手指倒数:“三——”
      “你不信拉倒。”
      “二——”
      “好好我不卖关子了!”
      “一——”
      “徐清来了!”
      程逾白抬起脚的一瞬间,整个人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冲了出去。在高处看到徐清已经到一瓢饮门口,他立刻打发小七去拖延时间,交代他拿最好的茶,随后冲下阆风亭,把自己关进房间。
      巴掌大的卧室,还不如外头一间展柜大。程逾白对着柜子里仅有的黑白灰蓝几色衣服看了三遍,收拾一新后,把小腹的纱布裹得更紧一点,尔后对镜,用手指一点点按压没有血色的嘴唇。
      此时徐清正在卧龙梁枋下看展柜里的共享碗。
      听见声音,她缓慢地转过头,见身量高大的男人赤脚走在回廊深色地板上,藏蓝色的棉麻裤脚在金色光影下晃动,小叶紫檀的珠串,伴随着廊上的风铃叮叮碰撞。
      那个男人经四面立地橱柜,大步朝她走来。
      她安静地看着他,茶海上升起袅袅白烟,檐角有水珠滴落。
      台风过去了。
      在他走近之前,她先一步开口:“我可以不再追究胖子抄袭,条件是——”
      程逾白脚步一顿。
      “我要进入一瓢饮,学习手作。”
      两人各据回廊一角,无声对视。茶座上水流汩汩,在温润的水波纹里流淌,水珠坠落在大水缸,溅起一路水花,底下躲着的小鱼慌忙窜逃。
      此刻卧龙安睡,碧空如洗。
      不知过了多久,程逾白莞尔一笑。
      ……
      当徐清摸到温润的瓷泥时,突然之间,她好像跟很多东西和解了。
      一直以来她把自己放在一个设计师的位置,把陶瓷当做设计作品的某一种材料,拼了命的让陶瓷来迎合她,可当她真正开始触碰瓷泥,感受其间的张力与韧性,被一种滚烫的涅??过程所打动时,她忽而明白了自己与景德镇的距离在哪里——于她而言并非不可取代的材料,对手作人而言,却是独一无二的生命体。
      在程逾白眼里,在诸多从业者手里,陶瓷是活的,有自身特性和意志,有不易屈折的脾气,可以讲述历史,传达精神,诉说情感……
      而她,竟然只是将它们视作一种材料?
      她确实走得太远了。
      细细想来,其实早在她大三创业的后期,为了迎合低俗审美的市场,她就已经做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程逾白看她日夜不休,曾提出带她来作坊看一看。
      纵然当时两人已有摩擦,理念也好,追求也好,或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自尊心也好,她与他早不似创业初期形影不离,隔阂在许许多多的人事中日渐生根,可她还是很向往一个出生就在某个高度的手作人的作坊。
      可惜的是没有多久吴奕就把他们叫过去,说有一个交换生名额,想从他们中间选。二选一的命题,对当时身处十字路口的她而言,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吴奕让他们自己商量,她想了很久,放弃“向他走近或许会在一起”的可能,从而选择了交换生名额。
      一个出国名额,对他而言无足轻重,可对她一个新人设计师来说,镀层金再回来,是从一个阶层到另外一个阶层的筹码,至关重要。程逾白看着她很长一段时间始终没有说话,最后只问她:“你知道爷爷已经没多少日子了吧?”
      她低着头,沉默无言。
      “徐清,你想往高处走,这无可厚非,哪怕你知道我不会跟你抢,或多或少利用了这点心理,我也无所谓,只一点,你如何确保在出国前的这段时间,让爷爷得以善终?”
      “剩下的日子我会好好陪他。”
      “所以爷爷还没死,你就已经放弃了他?你究竟是为了尽孝,才想好好陪他走完剩下的日子,还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我不是……”
      爷爷早已受病痛折磨,形容枯槁,寄希望于营养液续命,何其艰难?她当然也想富有万金,则可以毫无顾忌地为爷爷续命,可她……早就弹尽粮绝。
      “程逾白,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徐清, 我希望你不会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她倔强地挺着胸膛,说:“我不后悔。”
      从那之后程逾白再也没有说让她去参观作坊,而她也再未敢起什么念头。一直到谢师宴当天,出国前的最后一件设计作品,竟然连续在陶溪川摆了一周,一件也没有卖出去。程逾白痛批“华而不实”四字,随后爷爷莫名出现在席上。
      那是爷爷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免于拖累她的,最后一件事。
      她终于在大展鹏图前甩下了爷爷,以她没有料到的形式。想来程逾白早就看出来了吧?说什么不堪承受的屈辱,那一逃,分明是无法面对自己良心的谴责。
      徐清低下头,热泪吞喉。
      她不禁想到,如果当初早一点来到这间作坊,结果是否会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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