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也好,没疯也罢,总之日后,你李慕朽在世人眼里,便是有龙阳之好的人了。”
“……”
李慕朽痛苦地摇头,终于开始怀疑自己将这人留在这里究竟是对是错。
那厮好似丝毫未觉察到她的不快,只是轻声道:“你好生躺着吧,我去煮醒酒汤。”
李慕朽的头摇得更厉害了。
大麓国的太子苏宸,虽来了李慕朽的山庄一月有余,总是被其当下人使唤,却从不曾下过厨。究其原因,大抵就是他初来那日,李慕朽要他替自个儿煮一碗面,他却生生地将厨房烧了起来……
如今,他又要去煮醒酒汤了……
李慕朽抬着腿躺在床榻上,望着房梁,心中默默数着数,大抵数到三十二时,厨房终于传来了一阵锅瓢碰撞后落地的清脆声音。
她有些认命地跟进去,只瞧见那一直被他戴在脸上的面容已经被烧落了大半,原先穿着的一身素白衣裳也被烧得七零八落,还沾染了许多煤灰,乌漆漆的,简直同路上行讨的叫花子别无二致。
“你这又是?”李慕朽都快要掩饰不住自己的笑意,凑近他,将那张已经被烧坏的面容扯了下来,那素来被她画的面容掩去、不被人瞧见的俊俏脸庞露了出来,李慕朽只觉心中一动。
“我将柴火丢了进去,却迟迟不见烧起来,就趴着瞧了一眼……”他指着那口大锅下的灶房,有些委屈道。
李慕朽笑了半晌。
“无妨,不必煮什么醒酒汤了,我已经醒了。”
暑往寒来,时光如水。
李慕朽终于不再终日拿苏宸取乐,他无事的时候,便会守在那片园子里,悉心照料那些瓜果花木。他种的都是些李慕朽从未曾见过的、不知名的花,却不知怎么,好似越来越像他了。
无事的时候,李慕朽也会坐在园子前,凝望他侍弄花木的身影。
他自打住进了这山庄,便总是爱穿一身素白的衣裳,同初见时很是不同。
李慕朽是不穿素白衣裳的。幼时母后总是给她穿火红的衣裙,及至年岁渐长,她跟着师父,穿的衣裳变得素净许多,却仍旧从不曾穿过素白的。
她是亡国之人,身上背负的是血海深仇,穿不得素白的。
可她喜欢看他这样穿。
他是大麓国的太子,自小受尽恩宠,性子极好,待人温和,却也懂治世之道,将来定是个好皇帝,她想。
愣神之间,苏宸已经到了她的跟前。他背着手蹲在那里,仰望她,轻声细语地问:“你在想什么?”
说罢,也不等她回答,便从身后将那只背着的手递过来,连带一串晶莹透亮的葡萄。
她不说话,小心翼翼地一颗一颗摘着吃完,再赞一句:“不错。”
很甜。
那人便好似得到了夸奖的孩子一般,笑得眉眼弯弯……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苏歆归来。
她归来的时候,苏宸正在一旁瞧着李慕朽替人画骨。
她还是和从前一般,生生地闯了进来,却不似往常径直朝着李慕朽走去,只是站在大堂,望着那个正专心致志地画着些什么的男子。
她着一身戎装,沾染着许许多多洗不去亦掩不掉的血迹,却用了最温柔最炽烈的目光,望向李慕朽。
满脸的疲惫,却又带着浑身的骄傲。
——又是一场大胜。
李慕朽替主顾画完骨架后,又细心地替其缝进了身体之中,这才抬了眼望向她。
苏歆已然站了许久,却好似浑然不觉,她的眼中只李慕朽一人,那样痴醉,好似看到了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苏宸一怔。
他生长在深宫之中,自然见过那样的眼神。
——那是无数宫妃望向自己的父皇时,眼中独有的光芒……
“我初初回来,连大麓都没有回,直接便来寻你了。”柔和的灯盏之间,苏歆望着朝她走去的李慕朽道,好似一个少女在向心爱之人邀功。
李慕朽心中思绪纷杂,面上却仍是淡淡的。
她极缓极慢地走到那人身侧,抬手,轻轻地抚了抚那饱经风霜却仍旧艳丽无双的面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知晓画骨之痛,忽地便想问问苏歆,那些沙场上的日子,那原本就已是常人难忍的苦痛,她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她想问问苏歆,当年你带着重兵灭我之国,你可曾有一丝的不忍?
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手,轻轻地对苏宸道:“你去园子里替那些花木浇浇水吧,我前日里瞧着有些都快枯死了。”
那日煮醒酒汤后,李慕朽又重新画了一张面容给他戴在脸上。可及至这话出口,苏歆都没有瞧一眼苏宸,她只是冲着那个面前之人绽了极美的笑颜,好似是稍纵即逝的焰火,盛放着最后的美丽。
苏宸想,李慕朽哪里是会看花木是不是要枯死的人呢,不过是寻个由头遣他离开罢了。
第四十章 双灵之描骨笔(三)[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