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后,他把剑拔去,亲自替你吸出来的毒。那毒极烈,他根本吸不出全部来。而后回宫,御医用了七日才将他救好,可那毒却未被全逼出来,仍残留在他体内。它许久不发,偏偏在这战场之上,伤口感染了起来……”
“他自幼习武,身子硬朗,即便是腹部中了一剑,也不至于这样快死去。可倘若中了毒,那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活了。”
“我爱他,可生在这世间时,却得不到他。如今他死了,我终于能够去陪他。李慕朽,你就独自活在这个世间,孤独终老吧。”
话毕,那个初见之时英气十足的女将便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来,直直地刺进心口,自此殒命。
李慕朽坐在床沿,双股已废,满眼虚无。
卢宓说得对,她死不了。
她的身子是银烛用秘术补全的,若非银烛出手,她的身子便会永生下去,在这孤独的人世间,不死不灭……
银烛最终也到了营帐,彼时大麓国的将士们已准备班师回朝,而苏宸的丧事,也预备等到回了大麓再办。
是啊,苏宸是大麓的皇帝,即便他死了,她李慕朽也是守不住的。
银烛将好似丢了魂的她带回青城后,替她做了个可以移动的木椅,她日日闷在山庄之中,变得更不爱说话。
后来她也时常思考,苏歆不知是太蠢,还是太过通透。
那个杀伐果断的阴月公主,永远知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的一生,仿佛没什么值得珍惜的,唯独李慕朽。她应当是爱那个男子模样的李慕朽的吧,才会为他,甘愿江山一搏,才会在最后关头都给他留一条后路,才会愿意死在他的剑下。
这样的爱,太过极致,却也叫人永生难忘。
李慕朽想,自己大抵才是最蠢的那一个。
她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没有在他活着时,同他道一句:
我也思慕你。
她爱苏宸,可苏宸死了。
往后年岁,她也只能日日对着苏宸种过的那满院的花木,独自缅怀了。
哦不,在苏宸死后,她还画了一副和苏宸一模一样的皮囊和骨架。
她也不知为何,竟要银烛替她将那副皮囊和骨架统统缝进她的身子中去。银烛没有应允,因她的身子,如今已是万万容不下了。
之后,她便像是疯魔了一般,开始在院子里种下那些和苏宸的脸一模一样的花,银烛守了她几年,最终还是看不过眼,离开云游世界去了。
只留下她一人,日日夜夜,年年岁岁地守在这画骨山庄,固执地,以为苏宸还陪着她。
那些花在将这个故事讲完后,原本已经离去的李慕朽竟然不知何时又重新入了我们的视线之中,像是能看透我们的心思,她直直地望着我们,问了一句:“你们想要我的魂魄?”
我望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历了人生许多大起大落的女子,她如今亦总是穿着一身素白,同当年的苏宸,别无二致。
老大点点头:“是,但需要你心甘情愿才可以,因此你若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大可以同我说,我定会尽力替你完成。”
她点点头,一点也没有奔赴死亡时的恐惧,只是平静道:“我只求你,能将这副皮囊和骨架,缝进我的身体之中。”
“众人皆仰慕我的画骨之术,却不知,真要容下另一副皮囊和骨架,自身的身躯要经受多大的苦楚。我从前为报仇,画了一副男子的皮囊和骨架,被师父缝进了身体之中。后来身子中了一剑,那皮囊和骨架皆不能继续用下去,而我原先的身躯,也几乎全部碎裂。亏得银烛用了秘术,才可补全我那原先的身躯,令我多苟且一段时日。如今若是还要在这残躯之内强行塞下另一幅皮囊和骨架,我必死无疑。”
“可我如今,亦只求一死。”
“这是我惟一的愿望,你若能帮我实现,便是再好不过了。”
老大其实不会缝那皮囊和骨架,最终还是跟着李慕朽学了半天的秘术,才有些勉强地替她缝了进去。她流了许多的血,却一声不吭,只是望着后院的那些花,闭眼落了一滴泪。
那天夜里,她终于能重新站起来,去了大麓国最高的宫殿之上。
她顶着苏宸的皮囊,一身素白地站在麓国的皇城之上。说也奇怪,彼时明明都已到了春日,偏却又飘起了雪花,那雪花落在她的发上、肩上,衬得她好似仙子一般。她望着万里山河,自己同自己说——
“慕朽,你可愿同我并肩,一起看这山河壮阔?”是个男子的声音。
“自然。”又成了女子的声音。
她这一句喊得极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好似是要将某个当初未能说出口的回答,告诸于世。
深宫之中,万家灯火之上,皎皎月色之下,那人闭了眼,伸出双臂,环住自己的身躯,从身后瞧,竟当真如同被谁拥在怀中的模样。
宛如梦中。
只是可惜,纵使山河永寂,她也寻不回苏宸了。
——全文完——
第四十六章 双灵之描骨笔(九)[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