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只怕,到最后除了天下,再无东西可封赏他。”
这个疯子,这个疯子。
赵晋、金履祥、曾渊子,一批和徐子清亲近的人跪于人群之中,被一番话惊得瞠目结舌。
这个疯子说些什么“除了天下再无可封赏的东西”,那指的九鼎之上的皇位啊,他居然敢这样说话,他究竟作的什么打算。曾渊子参加过这个人举办的酒会,知道他与徐子清不对路,可再怎么样,朝堂上也不能这样说话呀,小小的两浙转使找出理由,那理由纯属莫须,就这样赤裸裸地指责台国候,就不怕小命不保么?
总不成,这个人当真失心疯了?曾渊子眼瞅杨霖,嘴巴半张,吃惊得舌头都要掉到地上
谢太后第一个反应是:这人找死。她探头看过去,认出那人是刚回临安的两浙转运使杨霖。
他发的什么疯?徐子清名震天下,众口铄金之下还是大宋的救星,建立的功劳每一桩都称得扭转乾坤。难不成他想叫朝庭冒天下之大不韪,治如此功臣的罪?这个人难道不知道,徐子清声名鼎隆,全天下都把他视为擎天大柱?哼哼,按如今形势,哪怕朝庭流露出一丝儿不满,天下人都会骂朝庭昏庸,都会指责朝庭纣王无道。
这个疯子居然在这当口说什么“天下”,那份司马昭之心整个朝堂的人都看得出来。哼哼,司马昭之心!
小皇帝坐在前面,显然被碜人的嚎叫镇住了,呆呆望着杨霖,却没能及时制止那人放肆的举动。
“真要作死了。”谢太后冷冷一笑,低声对小皇帝说道:“皇帝,叫执金吾进来,拖这人出去,打十大板。”
小皇帝这才醒悟过来,看看座下哭得声嘶力竭的杨霖,再看看满殿目瞪口呆的臣子,自个儿气得浑身发抖,小身子站起来,怒喝:“执金吾何在,拖这人出去,打他二十大板,治他苟德无礼的罪。”
三个魁梧的执金吾转进垂拱殿,但谁也没想杨霖又做出惊人之举:“别打板子,赐臣死罪,赐臣死罪即便臣死了,也不愿见我大宋国将不国……”
执金吾已经拖了杨霖往外走,挨挨擦擦的群臣中扑出刘伯声,知枢密院军资库事的刘伯声痛呼一声,阻止执金吾拖出杨霖的动作,叫道:“陛下,此人扰乱朝堂,实属大罪但他忠心为国,所言所行虽然荒唐,但瑕不遮玉,一片忠心可表”
杨霖胳膊肘儿扣在执金吾巨掌中,痛得眼泪鼻涕只管向下流,听刘伯声帮他,赶紧稳住神,按照那晚刘伯声教他的办法,连声哭诉:“徐子清就算建下擎天的功劳,所做一切都是臣子本份,哪当得皇家给他一次次的提携臣怕只怕,这人起自草莽,几年工夫位极人臣,如此一来激发了他的野心陛下啊,万事脱不了一个臣子本份啊……”
那晚杨霖讽刺徐子清,结果惹恼陈宜中,兼得刘伯声软一句硬一句的,只把本就趋炎附势又是胆小怕事的杨霖吓得魂不附体刘伯声便教他,如要不遭受徐子清报复,只能强硬到底,把自己打扮成爱国忠君的坚贞之士,才能从中出脱刘伯声还教他,下次朝会必定会议如何奖赏徐子清,这个时候杨霖一定得站出来,便连刚才说的那番都是刘伯声教的
为了稳住杨霖,刘伯声甚至告诉他:“只管说,自有人附和看不惯徐子清的大有人在你既然如此了,那就做个出头鸟吧”
果不其然,杨霖咬牙忍住疼痛,话音刚落,便有御史台的散秩大夫莫明堂出列跪拜,奏曰:“杨大人所言极是,徐子清不过尽臣子本份,当不得一次一次的封赏,如此一来,恐怕乱了我大宋历朝历代的规矩”
在那次诛灭贾似道一案中,佯装伏于贾似道而诱贾丞相造反的吕师孟,一身甲胄,走起路来叮里咣当的响,便这样浑身作响的跪于銮座前,奏道:“臣也认为不能再封徐国候了,原先连连升他秩,本朝历代先皇也未有过先例”
徐子清不过二十郎当的年青人,几年间便成为大宋的一等台国候,二品骠骑将军,拥重兵十数万,文官秩也做到从三品枢密院副相的位置,前些日子朝庭又让他当了江北节度使,只要徐子清有本事,一路收复江北诸路,那些路府便尽由着他掌管二十郎当啊,年青得婚都没结,全天下,有宋以来,还有谁有他的那份荣耀,有他那么大的权利?
荣王爷左顾右盼,见到亲近徐子清的那帮臣子,诸如陆秀夫,赵晋,金履祥,曾渊子等人,一个个呆呆地眼望杨霖,却无话可说荣王爷便晓得缘故了
就那句话让他们无话可说,“臣子的本份”
站前一步,荣王说道:“朝庭有朝庭的规矩礼法,是不能大开方便之门的乱了规矩,而某些人出自草莽,不懂得什么叫规矩什么叫礼法,只怕就当真激起野心了不管怎样,徐子清尽的是臣子本份,再怎么劳苦功高,也是他应做的”
众人纷纷扬扬的说,三名执金吾偷偷的瞅金銮座上的皇帝和太皇太后,手扭住杨霖不敢松开,却不知道是应该继续拖他走,还是等大臣们的争执结束
只可怜杨霖,细细的胳膊肘儿放在五大三粗的执金吾手中,捏得骨头都碎了,那个痛呀,让他鼻涕泪珠一串串的滚
“都说徐子清尽的本份,难道我皇家就不识好歹,让臣子们白白的吃苦?”谢太后仍然冷笑,起身向前踱步,来到皇帝身前,拍拍小皇帝肩膀,眼望殿堂里的文武百官:“你们说的规矩礼法,孤家比你们更知道可你们谁能以孤军一支,歼敌三十五万?谁能独臂擎天,逐鞑子出江南?孤家看,这里的各位,谁都不能”
“好意思对孤家说什么规矩礼法,说什么臣子本份自德佑元年始,一见鞑子逼近临安,大臣们跑了多少?一批批平时庄颜郑重的大臣连家都不要了,偷偷降与鞑子的,跑到两广福建的,多着呢是谁领兵回援,救了临安,救了你们,让你们有脸面堂而皇之站在这里的?”
“历朝历代没有先例哼哼,历代也没有人建他那么大的功各位清楚得很,徐子清的军队已经打到襄樊了,也许要不了半个月,就能够让朝庭恢复咸淳年间的国土他六千人马起兵,德佑三年十月,也不过有兵十万就这点人马,他先是救了李庭芝的扬州,后又在澉浦打得伯颜大败,于是救了临安现在呢,现在呢,张世杰全军覆没,李庭芝损兵折将败退回城,就他,就他一只孤军,区区十万人,全歼三十五万鞑子于健康与太平之间如此良将,如此帅才,如此忠臣,他打回来大宋半片江山……”
谢太后猛地拨高嗓门,嘶哑的声音响彻这座辉煌的殿堂:“休说什么臣子本份,你们有本事做到他的一半,孤家同样大大有赏……陈丞相,你记好了,就按杨霖说的,连提徐子清三秩,封一等台国公,享五千户实食邑”
她拉过小皇帝的手,让皇帝与她并肩而立,苍老的脸一片毅然:“孤家还有旨,请台国公徐子清,为太傅,从今后,皇帝跟着他学习文韬武略,成就一代中兴英主……”
“啊……呀……”
此言一出,拥挤的垂拱殿立即响起一片嗡嗡狺狺的惊叹声所有大臣真正瞠目结舌,由着嘴巴半张,双目瞪圆,不敢相信似的看着颂旨的太皇太后
“啊……呀”
那个年青人还能尊崇到什么地步?超乎所有人的想像,太后居然让他位列三公,成了帝师他不过二十来岁啊
杨霖脸立即变得比纸还苍白,顾不得胳膊的疼痛,整个身子象泥一般摊倒在地
陈宜中双袖一掸,合袖上拱,堂堂正正跪拜下去,一颗脑袋埋于宽大的衣袖里,振声叫道:“领旨……有请太皇太后,太傅之拜便为天子之师,必得请徐公爷回临安,立于太庙,享天子敬师之礼……”
“知道了明儿发报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皇家有了个好老师至于加临安么,就让杨霖去宣旨,请徐国公择日启程”
太皇太后说着话,抱起小皇帝,问道:“皇帝,你终于如愿了,高兴么?”
九岁的赵显小脸绽出笑容,说道:“高兴多谢皇祖母,孙儿开先也想当堂公布呢”
谢太后点点头,由老公公何津扶着,往后宫门走,头也不回地朝陈宜中说道:“杨霖的板子就不用打了,着他宣旨,也让他亲眼看看徐国公如何劳苦功高然后嘛,杨霖也不用回临安,两浙转运使嘛,也不用当了,就让他在徐国公手下当个差吧,任健康府判官另外,丞相啊,徐国公打下许多城池,担心他治下没有那么多的人才去治理,就由朝庭抽些官儿去吧,芜湖啊,安庆军啊,九江啊,许多城市新近收复,急需能吏安稳民政,治理民生”
她人已转过金銮座,抱着小皇帝渐渐去得远了,只有声音在垂拱殿里飘荡:“丞相,抓紧些,民心初定,耽误不得……”
第二章 荣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