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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风[2/2页]

傲天下 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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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命来赔吧。”
      穿便服的将军中有个人便说:“气坏老人家那是不应该的。”其余的将军便铁青着冷笑。
      我坐着不动,看姜才在那里怒吼,瞧瞧朱溪,朱大人坐得稳如泰山,只是一张脸冷得快结成冰。
      到此时,入殿时的诧异跑得精光,现在我心中一片雪亮。看吧,一会儿朱溪也讨不了好去,安置流民的工作是他主持的,腾文俊不过是他手底下的兵。朱溪怎么躲得掉呢。
      不用什么一时三刻,我念头很快得到印证
      姜才气愤不过痛斥腾文俊,初时还小心得很,怕说出难听的话刺着我了,见我半晌没有动静,又得其他人的附和,胆子不由变得大了。反手指着张信峰,又说:“张将军家的田也是你分的吧,还有王将军,还有李守四将军,还有俞得海将军,还有孙虎臣将军,孙老将军德高望重,你也把他在老家的田给分了……”
      他一圈儿指过去,被他指了的将军纷纷点。最后,他指着朱溪吼道:“朱溪,你坐着喝茶安逸得很呐,别指望腾文俊帮你背下全部黑锅。大将军离开健康,健康便是你主事,姜某屡次三番请你给腾文俊一封折子,叫他手下留情,你说什么安置流民兹事体大,要便宜行事。你也不想想,如不是我们这帮带兵的在前线流血流汗,你在后方分得成田地么……”
      “说够了么?”我打断他的话,轻声说道:“我很累了,如果只是分田地的事,那就留待以后再说。”
      姜才张着嘴噎在那里,看我好几眼,头一转,气呼呼坐回椅子。
      我叹口气,又对那群自我进来后就一言不发的文官说道:“你们呢,有事么?没事的话也留到以后再说吧。”
      等了片刻,也没人开腔。正准备起身离开时,那群人里站出个戴七品帽儿的官员,把脑袋藏在乌纱帽下,闷声闷气地说:“下官,咳咳,下官家有八旬老母,想回家尽孝道,因此,咳咳,下官向大人请辞。”
      “哦?”我吃惊地看着他。他想辞官?迅速扫一眼朱溪和张炎,朱溪仍然面无表情,现任健康府判官的张炎眼角露出一丝讥讽。再看看余下的那群官儿,个个跃跃欲试,似乎他们个个都想辞官,都等着看我如何答复这个带头人。
      我不禁皱起眉头。越发奇怪了,不过离开健康两个月,健康官府简直让我看不懂了。
      “还有辞官的么?要说现在说,本相过期不候。”
      立即跪下一大片。朱溪开始咳嗽,张炎连连喝茶。
      “你们先等等,先请辞的那个,抬起头来。”
      带头辞官之人抬起头,乌纱帽下露出张紧张的瘦脸。我认得他。
      我于德佑二年收复大片失地,为了管理地方,方照建议我请贤任官,选当地贤达管理当地。这个人是青阳县的贤达人士,姓莫,朱溪请他任了青阳县令。
      “哦,是莫大人啊。莫大人,你仅仅是尽孝道么,没有别的原因?”
      “下官,下官一家老小八口人,却无兄弟姐妹,仅下官之糟糠操持全家的家务田地。下官,下官实在是怕她忙不过来。”莫县令的汗水快要浸透乌纱帽。
      我摇了摇头,我不能不摇头,准许他辞官,跪下的人就没有不准的道理。我认出那些人,全都是掌管地方的父母官,三五十个啊,他们辞了,就有三五十个县失去主官。如此大的动荡,正处发展之期的健康还承受不起。再者,朝庭会怎看我,天下人会怎样看我?
      一个笑话?
      我说:“我不信。”
      一听此言,不但莫县令吃惊地望着我,其他的人也睁大了眼睛。
      古时以儒家立国,百事孝为先。无论何朝何代,官当得不想当了的,只要借口照顾父母,除非特别重要的事情确实需要那官儿做,否则皇帝或者掌权者没有个不准的。
      我说不信,意思就是不允许姓莫的辞去他的七品官。
      一干人眼巴巴地看着我,我眨着眼睛回望他们。宽敞的议事殿就这样陷入诡异的寂静中。莫县令变得很不安,额头上的汗一颗一颗往下滴,两只小眼睛东张西望,一会儿瞅瞅朱溪,一会儿瞄瞄张炎,可能是希望他的主官们能帮几句话,却没人理会他。最后,他嘴唇张翕,两腮鼓动,准备说什么,可终究咽了回去。
      都没人说话,议事殿保持着让人难受的静寂。过去良久,将军中站出个人,对我抱拳施礼,咬着牙说道:“大将军,请治末将的罪。”
      旗下将军不说上万,几千还是有的,我认出说话的是张信峰属下,好象是统领一千战士的军都指挥,姓什么那是记不得了。
      这可奇怪了,不许莫县令辞官,关他何事?
      我问他:“为什么要治你的罪?”
      指挥使的额头明显也浸出汗,但他终究是军人,说话倒也干脆利落:“末将老家在莫县令治下,莫县令分了末将田地,末将一时生气,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我又问莫县令:“是这样么?”
      莫县令抹把汗水,答道:“下官遵令而行……”可能觉得自己话说错了,赶紧捂住嘴,小心地瞅瞅朱溪和腾文俊。
      我装作没看见,笑了起来:“哈哈,原来如此啊。还有跪着的各位,多半也是为此事吧,都不想当这什劳官儿了。”
      “哈哈。”
      我继续笑着:“也是,吃力不讨好啊,左右为难。不分田安置流民吧,上头会说你们办事不力,对不起你们的乌纱帽。分田吧,一不小心分到他们头上……”
      不单是那个指挥使,我指着姜才身后那帮将军:“他们要权有权,手里还有兵,说句分我田地就要你的命,哈哈,还不吓得各位心胆俱裂?”
      “要我说,一个都不许辞官。”
      “分,给我分。为什么要让土地荒在那里,却让极少数的人拿着地契,让老百姓饿肚子?”
      “我给诸位说,军队要打仗,人民要安家,健康要重建,世道要稳定,拿什么来办到?钱,一个字,钱!”
      “重建健康不去说,军队打仗是拿金山银海填出来的,人民安家是要用钱置屋办产的,世道稳定是要让军队连连打胜仗,让鞑子下不了江南,让人民觉得怀里有几个钱,能吃饱肚子穿暖身子。”
      “不分田,行啊,就让田地握在几个地主财主手里,让它荒,让它长草。可流民怎么安置,全到城里去?到哪里找那么多事干。军队怎么打仗,收不上税拿什么制刀枪造火炮?健康呢,让它永远萧条?”
      “你,姜才,你,指挥使,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多有钱?发的军饷不少了吧,鞑子留下的金银财宝你们也捡了不少吧。一个个在健康,在芜湖,在镇江,在太平,买的铺子还少么?”
      说到此时,尽管话语激烈,我却仍然面带微笑,望着一批瞠目结舌的将军,笑着说道:“连最不爱惜财物,有钱就花的杨二,都在健康开了一家丽春楼。”
      “打下一座城市就买几间铺子,这样的事儿在座的将军们怕是大半都有吧。还在乎穷乡僻壤的几亩荒土干什么?”
      钦差大臣杨霖原本想看我笑话,我知道,朝中有我的人。现在他一脸尴尬,不知说什么好。孙虎臣则捂着嘴悄悄地咳嗽,姜才咬住下唇,头转向一边。而请我治罪的指挥使站在我面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张信峰涨红了脸,那批害怕被将军们砍了脑袋的地方官儿,却越听越有兴致,当然,也许他们对各位将军有多少产业更有兴趣。
      落落站在身后,做了个深呼吸。她眼中看到这样一个人。
      那个人嬉笑怒骂,他从容不迫的讥讽久经沙场的众将军,没有人敢反驳他,他是这里说一不二的主宰。他分明在微笑,落落却从微笑里看出傲慢,不经意的,又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那傲慢的笑容甚至带着一种压抑,直压得她胸口生痛。
      从下一句话开始,落落发现,一直保持微笑的徐子清大人,突然变得凶狠而狰狞。
      徐大人微笑着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从此后徐某不会有任何解释,如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就按军中规矩办事,令行禁止,违者,斩!”
      说完这句,那张微笑的,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脸突然一片铁青,面部肌肉挤在一起,急促地抽搐。整个身子猛然绷紧,瘦削的背脊挺拔得象刺出去的标枪。
      “斩”,整齐的牙齿露出来,闪着白光,这个初见时清秀俊雅的人,越见象伺人而噬的野兽。
      落落的小心肝紧跳几下,那种压抑感愈来愈浓烈。直到此时,徐子清方才让她感受到大将军的凛然和威武。
      “斩!”
      小丫头连退几步,在身后发出小声尖叫,短促急迫,就象叫到半途被人卡住脖子。
      黯淡的议事殿内,掌管健康府全区军政要务的首脑们,便在卡住脖子的尖叫声中低下头。
      得意的,失意的,兴致勃勃的,灰心丧气的,无论怀有何种心情,没有人敢笑,没有人敢怒,尽皆垂下他们令人尊敬的头颅,曲下他们有黄金的膝盖,收起他们人前人后高人一等的神态,铁青脸皮,低声应个……
      “是!”
      落落没来由地想起长辈们喜欢听的一只曲儿,她经常听到。
      “啊乍乍……骏马雕鞍紫锦袍,上将元戎边云高。富力四海五岳勇,搠戟勒缰真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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