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却是一花,一支乌黑光亮的楞尖自头顶拍落下来,慌忙后仰间,达奚文都看到杨玄感的脸上分明是一副阴谋得逞的得意。
“噗哧!”
达奚文都脖颈处一凉,心中明悟,自己中计了。不过也为时已晚,二马一错,杨玄感的长槊已经扫在他的身上,达奚文都顿时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不再需要徒劳地呼吸,原本沉重的铠甲也恍若无物,伴随着嘭地一声闷响,他的眼前漆黑一片……
此时的战场上,长槊来回吞吐,一样鲜红的热血如泉喷出,在各自的土黄军衣上染出赤色的莲花,齐齐绽放。
第一波的错马碰撞,隋军阵列便已残缺不全,可总有几十个幸运儿扛了过来,窦泸便是其中的一个。
大口大口地吸着沾满了血腥味道的空气,窦泸觉得自己身在地狱,刚刚还在安慰自己的达奚将军战死了,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一个活人,曾经的自己人、敌人都躺在身后,如今,自己也只能孤军奋战了。
长槊卡在那个不知名的叛军的肋骨里,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第二波叛军骑兵已经冲过来了,五十步……三十步,窦泸呆呆地看了看四周,完成任务似的念叨着距离,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窦泸心里想着。
一边怜惜地摸了摸自己已经脱力的坐骑,窦泸一边趴在马脖子上,开始轻声地呢喃着母亲当年在自己耳边讲起的故事。
“啊!”
突然,一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惨叫,打断了回忆,窦泸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那里竟多了两支长长的东西,疼,真疼啊……闪身而过的叛军的眼眶里,似乎有些晶莹的东西溢出,那是什么?不管了,累了,能不能睡会儿……
马蹄声渐行渐远,达奚文都的将旗早已扑倒,刚刚的厮杀场上,也渐渐沉寂,只留下阵阵受伤将死者的凄厉叫声。一队队随后赶上的义军步卒慢慢凑近了碰撞后的战场,只见遍地的残枪断槊,一具具长槊贯胸、被踩踏得凹凹凸凸的尸首,一匹匹凄惶哀鸣的无主战马配着鞍甲,却不见了主人。
同样身披土黄色的战袍的人们交迭在一起,任由这些步卒剥去衣甲,取走武器,间或发现未死的隋军伤者,便是一片刀光闪过,将他们的呻吟永久性地堵在腔子里,然后赤裸裸地离开这个世界,他们的头颅也将成为洛阳城中尚书省祭坛上的祭品。
当然,这本就是杨玄感的命令,因为这些隋军将士都跟随着卫文升开掘了他父亲杨素的坟茔,罪在不赦。也正因为这个理由,他放弃了对唾手可得的东都宫城的进攻,将七万主力全部调到了洛阳城北,就等着与卫文升决战,砍下他的头颅祭奠亡父。
不过总算有个特例,在那一堆无头尸体当中,一匹健马的马镫上拖着一具尸身无人触碰,身上覆盖着?有“达奚”字样的军旗。这人正是隋军骑兵的统帅,达奚文都,他的脖子被杨玄感的马槊捅出了一个狰狞的血口,生命便随着鲜血飘洒在风中。
而他的表情也永远定格在最后一刻,两只环眼瞪得老大,腮帮子深咬,硬得不能再硬,腋窝也紧紧夹着马槊,任人如何拔都拔不出来,无疑,他的英勇令他不必同自己的部下一样,屈辱地裸身死去,即使是那些义军士卒,经过他的遗体的时候也不自觉地轻手轻脚,仿佛害怕打扰他的沉睡……
此时,钢铁的浪潮仍旧向着河畔的隋军步阵缓缓逼近,只不过它的前列同样现出了一个个锯齿状的伤痕,虽然很快被后队补上,却仍令杨玄感心痛莫名。
“死伤近三百……如果不是敌军的马力有差,队形犬牙交错,恐怕这个数目还要翻倍……”
自言自语着,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了西北,此时那里已经爆起了漫天黄尘,千万只马蹄隆隆踏地,直直涌向了?水岸边的隋军步阵。不过他并不知道,也并不在意,那上千将士中有一个他曾经鄙视、欣赏,现在却有些痛恨、忌惮的人。
第三十一章 不肯过江东(1)[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