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的一天,这是个和平常一样平常的日子,可事后大家才惊呼这一天太不寻常,一开始就有异兆。
进入七月份天气已是相当得炎热。一个戏班子订下了几对大衣箱,因为急着要中午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沈双山父子也不敢有片刻歇缓,甩着膀子在院子里赶活计。宜戎的肩膀了已经被晒脱了一层皮,那些皮絮翻卷着,挂在胳膊上抖抖索索,下面裸露着新长出的红肉。没办法,两天后就要来取货,就因为急这活计才落到他们头上。宜戎和父亲扯着大锯你一下我一下,下面的锯末便随着他们身体的摆动一点一点涨起来。宜晴身小体弱做不了拉大锯的苦力,父亲便叫他在一旁刨木板,刨一遍他便学着父亲的样子拿一只眼睛觑着瞄,他父亲只一眼就能找准木板的平直,他要想练到这个水平还早呢。
安怡民的继父郑掌柜这天也不在,他每天都是一大早出去,天黑尽才回来,有时甚至一走就是好几天,因此住了这么久邻居们竟都没有与他说过什么话。安怡民的母亲却是整天呆在家里,这天她又坐在窗前做着针线活儿,天气热了,她要为儿子赶紧再缝两件夏衣。
一中午都是晴好的天气,到了下午却突然起了大风。风吹着怪诞的口哨掠过门窗和一切缝隙,把院子里那一大堆刨花剧末搅打到空气中,院子里的空气顿时变得黄浊起来。安怡民的母亲下意识地去关紧门窗,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忽然又想起晾在院子里的衣服,两件衣服已经被揪到地上,另有一件正从绳子上往下坠,她气得在屋子里骂起来:这种鬼天气在院子里刨什么刨花,弄的满院子里都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直刮得筋疲力尽风才渐渐缓和下来,这时大门外却忽然响起一片嘈杂声,仿佛刚才那股怪风就是这杂乱到来的前奏。还没等安怡民的母亲反应过来这片嘈杂声已经来到院子里,透过窗纸她看到了令人发怵的一幕:一伙带着家伙的人经过她们家门前首先闯进了房东的家,房东家里此时只有一个寡母,很快他们便出来了。接着他们又闯进了西房,起风后沈双山父子便回到了屋子里。她听到对面传来吵嚷声,果然,过了一会沈双山的大儿子沈宜戎就被抓了出来。安怡民的母亲明白了,当年她的前夫就是这样被抓走的。刚才还怨气冲天,此时她的脸上全是回忆的恐惧。忽然间有两个人闯进了她的屋子里,她如木雕石塑般呆然不动,他们却并不理会她,其中一个四下看看将桌子上一个铜鼻烟揣进口袋里走了,另一个也想拿点什么外面却响起了喊叫声。
长官,为什么要抓人?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沈双山拼命地想要拉住儿子却被一脚踹在地上,可是马上沈双山又像弹簧一样扑了上去。吴氏此时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再敢阻拦将他一块儿带走!为首一个一脸的坏相的家伙指着宜晴说。
吴氏不敢动了,沈双山也不敢动了,宜戎很快被带出了院子。后来的情形只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才能体会,吴氏三天三夜以泪洗面,沈双山三天三夜低头不语。事情来得太忽然,悲痛来的太强烈,速度和程度都超出了人能够忍受的极限。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只是酷刑凌迟的第一刀。
沈双山日后辗转打听到宜戎是被二战区阎锡山的部队抓去当了常备兵。宜戎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他随着战争去了很多地方,我们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了。让我们以后再见他吧,别了,少年沈宜戎!
宜戎走后宜晴接替哥哥担起了帮助父亲生计的重任,可是时局越来越乱,他们的活计又变得青黄不接。沈双山仍主张让他们去鞋铺当学徒,他想着若是当初早点让他们做学徒宜戎就不会被抓走了,可是找来找去没有一家鞋铺肯收学徒。这天,宜晴宜雨兄弟俩外出送东西,他们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往左拐一家理发铺的门上新挂了一个小牌子,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几个字,兄弟俩虽然不认的还是多看了两眼,这时门口一个肩膀上搭毛巾的男人对着他们说:招收学徒。
兄弟俩并不打算学理发,但也没打算不学,回去说与爹爹,沈双山觉得做个剃头的也不错,只要能吃饭做什么都一样,于是就让他们去了。接待他们的仍是那个肩膀上搭毛巾的人,他后来成了他们的师傅。这个理发铺连同后面的院子其实早已被日本人占了,剃头师傅只是铺子原先的主人,现在日本人就驻扎在理发铺后面的院子里。每天兄弟俩除了在理发铺里干活儿还要负责后院日本军官家里的杂活儿,连厨房里都可以役使他们,甚至他们还常常遭受毒打。有一天天气炎热,理发铺里的客人出奇得多,宜晴不停地打水为客人洗头,到傍晚时师傅又喊他去挑水,今天这已经是第三回了。水井在城的另一头,宜晴要穿过整座城从东边走到西边,再从西边折回东边,时间一长他的肩膀有些吃不消了,扁担在两只红肿的肩头磨来磨去让他不得不时常停下来喘口气。他终于晃晃悠悠地挪进了大门又移近二门,水桶在他脚踝的部位磕来磕去,越到后面对他形成越大的阻力。二门处有一个高高的台阶,要上去必须将水桶上提,他也不知是怎么搞的,明明是和平常一样的抓法却一下子从手里滑脱下去,他身子失重一头栽到地上,两只水桶一前一后在他身边发出巨大的声响。这声响在他听来尤为刺耳,果然,与此同时危险向他逼近,宜晴一抬头,一个负责后厨的日本人站到了他的面前,只见他抄起地上的扁担向他砸了过去,宜晴眼睛一闭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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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能力也是祸胎[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