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顺,刚觉肚里疼孩子就下来了,所以千万不能娇惯,越娇惯到时越受罪。因为时间紧宜荷常常要做到半夜两三点,但她也不敢有半点含糊,她听说革委会的人验收仔细得很,做的有一点不合格就要打回去重做,与其那样倒不如一开始就做好,但做好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军鞋的底子又厚又硬,用上顶针都很难扎透,时间久了她的食指和拇指上磨出了两道深深的针痕。宜荷后来想出了一个办法,她将针屁股顶着炕沿往过扎,这下可省劲儿多了,可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待到做第四双鞋的时候那针忽啪地一声断为两截。可巧也是婆婆刚好在跟前,婆婆见了心里立即冒起火来,她认定宜荷是因不想做故意把针弄断的,指着鼻子将宜荷训骂一番,骂完仍不解气又抓起炕上的一只鞋朝宜荷砸过去,宜荷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不想连人带凳跌到地上,顿时她觉得腹内一阵剧痛,下面已见了红。
宜荷小产让秦氏心里着实紧张了两天,她甚至亲自做饭叫宜荷休息两天。宜荷明白婆婆的意思,只对安怡民说是自己不小心弄掉的。她也了解安怡民的脾气,他知道了一定会生气,说不定会离开,那时外人不明就里,只说是她挑唆的,她是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背负那样的恶名的。
半年之后宜荷再次怀孕,这时秦氏才长舒一口气,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威严。五月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宜荷生下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儿,粉嫩的皮肤像她的母亲,一头浓密的黑发则更像她的父亲。安怡民每天一下班就迫不及待地跑回来抱孩子,婆婆秦氏却不冷不热。宜荷心想若是生一个男孩儿婆婆兴许就喜欢了呢。她叫安怡民给母亲去了信,那边吴氏得了消息从平遥赶来照料她们母女了。
宜荷没想到到了月子里仍就不能随便吃东西,婆婆说刚生完孩子胃不容易消化,只让她喝小米粥,到了晚上她才可以吃到两片干馍片。宜荷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都快变成米汤了,每天就盼着能从碗里多捞出几颗米来,可是婆婆毫不通融坚持让她喝米汤。吴氏一来宜荷的饮食变得大为改观。她让女儿每顿饭都吃得熨熨贴贴的,宜荷的奶水也足了,大人和孩子的脸蛋都变得红润起来。可是孩子满了月,吴氏也要回去了,沈双山去了食品厂上班,她还要回去照顾老头子的饮食起居呢。
宜荷知道母亲不可能老住下去,她一走婆婆秦氏果然就将这一个月来的不满全发泄了出来。一天上午,隔壁的邻居听到从她们家里又传出来一阵打骂声。她实在听不下去好心来劝,谁想却被秦氏白了回去:我教训自己家媳妇用不着别人来管!说着还故意当着女邻居的面捶上两拳,宜荷顿时又吓得缩作一团。秦氏还不解气,还要打。正值大夏天,她薄薄的衫子里隐隐能看见垂吊下来的大,几乎垂到裤带那儿,她每打一下,因为用力,乳就撞一下裤带,好像撞钟一样。炕上的婴儿听到变故兀自吓得哇哇大哭起来。邻居素来是知道这个婆婆的,越当着人越狂躁,她赶紧退了出来,想来想去去了公安局。
秦氏被民警带走脸上的怒气仍旧未消,不过只隔了一会儿那怒气就有所弱化,最后竟变成了委屈。民警问:为什么打人?秦氏听了无辜地眨眨眼睛:谁家婆婆不打?我以前也是被婆婆打过来的,怎么公家还管家里的事?这街坊邻里打媳妇的多了,怎么就光抓我?
民警听她这样说,一拍桌子,这是什么话?现在是什么社会啦?还由得你旧社会的那一套!
那自己家的孩子都不兴管啦?婆婆依然理直气壮。
你那是孽待!现在是新社会,打人就是犯法!
末了,秦氏被劳教一个月。
这事在坊间很快传开了。
郑木匠的婆姨被抓进牢里了,你们知道不?
为啥呢?
听说是打媳妇!
对呢,人家现在新社会不叫打媳妇了,打了就有公家人来收拾你!
哎哟,那坐牢可丢死人了!出来可怎么活呀!
可不是嘛!
秦氏被劳教出来自觉羞愧难当,也不想见人,从此变得深居简出。郑木匠也渐渐对她冷落起来,只有宜荷还一如继往地待她。后来在她弥留之际不省人事的她忽然睁开眼睛朝屋子里四下搜寻,最后定格在宜荷的身上,她嘴唇嗫嚅:俺孩儿办孝顺了——说着做了一个哭的动作。
婆婆临终一言让宜荷激动了很久,因为这还是婆婆第一次对她说出如此温情的话。
第十三章 孽的理由[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