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弥千里,尽是东南月,水榭泛华,西入口浓聚了千两花衣。
是年,灾变。
百年来最为庞硕的雪,季秋初起,暮岁隆终。
道殣相望,疮痍满目。
他被乡野道士罩没面容,罩布下的天,日夜不分,辘轳卷地声吱呀,一脉浓郁的花红追连,风日清淑。
最是满汀芳草金陵路,日暮移舟更少驻。
现在是涂月,或者是新正,要不然该是寐春,触不可及的塞垣秋草,意气风发,从容帷幄,像个执着少年,贪图好景色,非死犹生。
迂回多少次,他不惧怕灰飞烟灭,炙热的火焰跳动在眼前,地平线都像是波动,无轨的长条遮天盖地而来,滂沱雨坠,预兆终结。
他问侍从,“现在是何时”。
“酉时”。
又问,“现在在何方”。
“东南角,龙尾方”。
“现在又几月”。
侍卫压低帽檐,手中金错刀白光闪熠,良晌,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他笑笑,黑暗里望不见影子,空凉的如同未加温的薄酒,依傍狼河,却被绞碎。
庭梧疯长,无言,西楼独上,又红阳翻揽,中和九天廖云,相见凄欢。据岁摘梅,梅子结时最好逢遇,撤辟无聊寡淡的草甲,就如此,星霜攒聚漫天,什么都不回想,什么都不期望,而后纠缠。
从前,心系一朵花,因为某天长养,全仰赖了浮生,和半份运气,闲暇时,他居于穹苍高处,不食人间烟火,唯独泼上水,从未懈怠。
如此,好多天,实际上,却是好多年。
就连泼水,都变成习惯。
有天,花开口,第一句说,“我生来,是无情无义的祸端,你就算悉心照料我周生,都得不到因缘结开果”。
他俯身轻嗅,眉目清和,道,“天地以我为主,你认为,我可是需要”。
花不再说话,日复一日,又依照旧时模样。
直到,天帝尊佛为主宰,起兵造乱,无庐受破洞被扭曲成乌烟,起番,他方才元气大伤,为三界抵挡了万道天劫。
他整理毕衣衫,泼上最后一瓢水,从容不迫,徒步行走在熙攘的兵层里,没有丝毫胆怯。
他说,“天帝好像忘记了,十日后,太子涅槃”。
天帝抬首瞭望远坐的佛莲,思虑一刻,抬开的手终于放归,殿堂马嘶长鸣,兰烬落,屏上暗红蕉,轻松纤软,放慢针线,料定,杏开素面,误了双燕。
四面楚歌,红花挪动,隔着洞开的窗格,月华收,云淡霜天曙,疏帘铺淡月,一钩残月携带三颗晦暝星,离于毕。
突然下起雨来,隔着细密的丝络,她看不清何子休的身影,只是模糊中,好似从西北一路倾斜到东南,沿途皆炽红绚烂,宛若朝霞初生,晚霞挥散。
是夜,邪龙大败数万天将,欲血焚身,本是料定的成败,然,屠戮的燎原上,佛祭显的樽守从天降,当刻,后侥幸生还的人流传,何子休朝南,望眼欲穿。
他终于还是失败,从见到红花起,每一场的战争,都沦做亡败。
曼珠沙华收隐了元神,在傍晚,从缝隙塞入囚笼,邪龙仿似欢喜,眼睛温润,发丝凌乱。
他说,“他们可有为难”。
红花蹦跳翻转两圈,徐徐停落在眼前,水边灯火迢尽,五百滩涂拓展,古藤州上西风过,行人塞北雪正结。
她说,“我能救你,你需不需要”。
何子休挽起笑容,像装载整整马车的云光,闭塞张扬,他的手掌摆弄着花瓣,面孔苍疏,唇红齿白。
他说,“我若是答应,你会怎样去做”。
“我会求佛,求玉帝,求王母,求所有的仙班”。
“若是求不来呢”。他还是微笑,却是苦涩难以遮掩。
“不会的,何子休,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且,看在你周养了许多年,我总归想得出办法”。
他抬头望着沧溟,点滴伶朗的星融贯,拖曳出的条纹应和天上的云汉,兽骨铜声,彻裂天明,他说,“你不是对我说,生来无情,否决有义,怎么会帮我”。
红潮浅深,孤舟投掷巴江传流到海,风月交游,又是红素一番。
红花刚要张口,却开始萎败,毫无征兆。
滚沸的热水浇灌在根,茎秆弯折焦黄,余下的神识消耗殆净,她承云,跪拜九九八十一劫,想要换过许诺。
佛说,“你须得抛弃仙灵,司命写作死局,下到凡间”。
她点头,额发上汗如雨下。
佛说,“邪龙造乱,即使残留性命,还是去往无间,枝杈穿心,童子鞭笞,暗无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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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相守[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