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泽水城往东去是鸿城,往北去一直到云锦城,都是大秦国的领土,周边零零星星的小国自上次严寒一战,也都成了大秦国的附属国。大秦国南临泽水,西靠幽若山脉脚下;幽若山蜿蜒绵亘向东,包绕了三分之一的大陆。东北山脉上有一座“仙山”,唤作婴山。这整片大陆被祖先赐名曰“炎洲”。越过幽若山脉,有瀛海,碧海万顷,之上有瀛洲,仙雾缭绕,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婴山曾被称作“仙山”,因其漫山遍野都是娇艳欲滴的花朵,一年四季,不曾间断过。春有玉兰芍药、海棠杜鹃,夏有紫薇霞草、牡丹蔷薇,秋有芙蓉秋葵、扶桑月季,冬有腊梅山茶、菖蒲樱草。而这些,都由阮氏照料。阮氏一族世代为花匠,经他们的手生长出的花朵,美艳动人,引得无数人蜂拥而至,千金难换。
而好景不长,后人疏于技艺,当年盛景也慢慢衰败……
在一大片婥约的红芍药花圃前,着华服戴玉冠的男子俯身查看了一番,起身摇摇头长叹一声,对阮骏德道,“这不行啊,这花色样貌都远远不够,实在是不行呀!这婴山阮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唉——”语罢,甩袖而去。
阮骏德在他身后喊道,“陈公子,陈公子!您再看一看吧!”
那陈公子头也未回,只是一直摆手,最后上了马车,消失在山路上,只留阮骏德一人垂头丧气,满脸愁容。
八岁的阮七郎伸出小手拽了拽阮骏德的衣袖,将怀里揣着的“宝贝”递到他面前,那是一株幼苗,只有几片青青绿绿的叶子,像一个还未长开的姑娘坐在泥坯花盆里。“爹爹,孩儿在后山上找到的。”阮七郎骄傲地说道。
阮骏德宠溺地揉了揉七郎的头发,笑逐颜开,他膝下子嗣众多,可也仅仅只有七郎显露出了对花匠这一身份的热忱。“七郎听话以后不要乱跑,不要一个人去后山上,小孩子一个人太危险了,知道了吗?”
“孩儿知道了,爹爹。”阮七郎软糯糯地回道。
“走,你娘亲应该已经做好了饭菜,回家吃饭喽!”阮骏德戳了戳七郎圆嘟嘟的脸蛋,父子两人拉着手在夕阳的余晖中走向阮宅。
阮家大郎、二郎和四郎都已经下了婴山去山脚下的城里另谋出路了,三姑娘也已嫁作人妇,婴山阮宅只剩下五郎,六姑娘跟七郎。
晚饭时候,阮七郎小心翼翼地将花苗搁置在地上,五郎瞄了一眼,讽刺道,“七弟弟,你又从哪里捡回来的垃圾?”
“是什么?是什么?”阮六儿好奇地凑过去,蹲在地上看着那叶上还沾着泥土的花苗,噘嘴道,“这东西好丑!七弟弟你怎么捡了这样一个丑东西。”
阮七郎跳下椅子,将阮六儿推开张开双臂挡在花苗前面,用软糯但有力的声音道,“这是我的东西,不准你们说它丑!它不丑!”
“七郎,我可是你阿姐,你竟然推我!”阮六儿不甘示弱道。
“好了!不要吵了!”阮骏德一摔碗筷,责备道,“饭桌上都要吵个没完!像是一家兄弟姐妹吗?”
“骏德,别生气,”阮夫人连忙劝道,“孩子们别闹了,赶快坐回去吃饭,吃完晚饭各自回各自的房间好好反省。”说完,朝两个孩子挤了挤眼睛。
七郎跟六儿“哼”了一声,老老实实的坐回了椅子上。
这一顿饭吃得阮七郎心里闷闷地,回了房间便躺到床上,将花盆安置在枕边,阮七郎望着花苗痴痴的笑起来。“花儿花儿你快快长大,他们就没法说你丑了。”
过了几日,阮骏德发现七郎竟然将花苗放在床榻上,道,“七郎,爹之前没有教过你植物生长需要阳光吗?”
“孩儿知道……”阮七郎低头捏着衣角,道,“可是孩儿就是想要跟它时时刻刻在一起。”
“爹知道你很喜欢这花苗,”阮骏德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但喜欢不是占有,喜欢就要为它好,像这样把它放在不透光的房里,过不了几日它便会枯萎;七郎,若是有人将你关在房里,你会喜欢那个人吗?”
阮七郎摇了摇头,道,“爹,孩儿知道了。”
把花苗移到了门外游廊的石阶上,那一日,阮七郎在那里呆呆的坐了一天。
此后的日子里,阮七郎每日要做的事情便多了三项:浇水、施肥,陪花苗聊天。这样的生活,日子过得也快,然而,春暮了,它没有开花;秋至了,它仍没有开花;凛冬了,它不但没有开花,仅有的几片叶子也凋落了。
那天大雪纷飞,鹅毛般的雪花给凌霜傲雪的红梅披了一件素袍,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更显妖艳,而阮七郎的花却这样无声无息地枯了。
八岁孩子单纯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阮七郎扑进阮母的怀中,哭诉道,“娘亲,孩儿的花苗枯掉了,呜呜呜呜呜……”
“哈哈哈,七弟弟你捡的这个东西连花都开不了!”阮五郎和阮六儿嘲笑道。
“不哭,孩子,”阮母轻轻抚着阮七郎的背,温柔道,“也许,来年便开出最美丽的花朵了呢!”
“嗯!”阮七郎抹了一把眼泪,看了旁边幸灾乐祸的姐姐哥哥一眼,道,“我的花苗一定会开花的!”
此后,阮七郎更加用心呵护着那盆花苗,凛冬过去,花苗又渐渐回绿,春暮时,花苗终于长出了几个花苞。年长了一岁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跑遍了院里每一个角落,告诉了宅里的每一个人。
“花儿花儿,我阮七郎会一直好好照顾你,你快点开花哦!”阮七郎支着下巴依旧一脸痴痴的望着它。
伴随着山里春蝉“唧——唧——”的叫声,婴山迎来了又一年夏天。那日清晨阮七郎推门伸了个懒腰,低眸便看到了那粉紫色的花朵,困意一下全无。阮七郎双手抱起花盆,飞也似的跑到厅堂里放到桌上。
待父亲母亲哥哥姐姐都来了,阮七郎双手叉腰,头高高扬起,道,“你们看——”
花盆里还尚瘦小的枝桠上,一朵重瓣花傲然立于枝头,灰绿色的五裂花萼,里层花瓣皱缩卷折,边缘则肌理细腻,似乎吹弹可破——那就俨然是一个身穿粉紫色的衣裙的姑娘。阮六儿眼睛一下发亮,想要上前,却又被阮七郎挡住,“六姐姐,七郎的花苗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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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婴山舜英[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