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不是来救她的,而是想利用姐姐的身子来实现他今后的目的。她失望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不久,姚存胜真的做了大队会计。今天,姚存胜当了副县长,他以为自己成功了,他是来向姐姐忏悔的。
周川到黑峪村下放蹲点三年多了。自打三年前他骑着一辆自行车来到黑峪村,就打定主意要改变这里的落后面貌,把山上的霉气穷气都赶走,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他拉着村支书张黑牛一步一步丈量村里的土地,勘察山上的道路,然后就带着村里的三百多男女劳力上了山。两年时间,他们将八里山路从村口修到了山脚,一千多亩丘陵地则全部种上了冬枣树……现在好了,苹果鲜桃再不用肩头挑了,全部是汽车外运,冬枣也卖了很好的价钱,老百姓一年的收入赶上了过去五年的收入,外出的人也纷纷回来了。周川的事迹上了报,杨家岩借势要到黑峪村视察,助周川一臂之力。丰湖县委主要领导都来了,县委书记李林仲当场表示,这届下放蹲点已经结束,干部要重新安排工作,县里准备让周川同志担任河庄煤矿矿长兼党委书记。
河庄煤矿的情况非常严重。八千万的债务,全矿工人扎上脖子不吃不喝,至少三年才能还清。更严重的是资源被大肆破坏,开采时间至少缩短六十年,两代人的饭碗子都被打破了。煤矿濒临瘫痪的边缘。而张太家里三年来战争一场接一场地爆发,周川心里明白红秀闹事的真正原因。他情绪坏到了极点,挺着个怪脖子,动不动就要张口骂人。他不能允许蛮横的泼妇站在男人头上拉屎,让自己的丈夫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但他在回到煤矿第一眼看到红秀时,心里竟猛然一动,正是这猛然一动,促使周川下决心,要认真对待红秀这个女人。这天,他走进洗衣房,扔给红秀一身工作服,让她随自己下井回收采煤队丢弃的电机电缆和钢材。但红秀这时想的却是,如何给周川一点鼓励和支持,她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和冲动。但她毕竟是张太的妻子呀,她只能把自己的这种感情埋藏在心底,一天一天地煎熬自己。而井下险恶的工作环境,还是大出红秀的意外,她对矿工们包括她的张太的顽强精神有了一种新的认识,莫名其妙地增添了一种钦佩感和崇敬感。她也体会到,周川偏偏要她这个女工下井劳动,是故意给她难堪。但是,她不骂周川,倒骂开了姚存胜,如果不是姚存胜把周川排挤出煤矿,井下也不会糟蹋成这个样子!
下井干活的科室人员,算上红秀一共十三个人。巷道里丢弃的溜子槽,恰好也是十三块。几个科室干部每人驮起一块百余斤的槽子,匆匆走了,深深的巷道里只剩下了周川和红秀。这时,红秀多么希望周川能对她表示一点温存或疼爱呀,然而,周川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都是经过掩饰的残酷无情的神色。他扭身背起一块槽子,扔下孤零零的红秀一声不吭地走了。红秀毕竟不是一个软弱窝囊的女人,她既爱着周川,也不想被他看不起,她使出全身力气,终于也把槽子立了起来,背在身上。但她只走了几十步,就不得不把它扔在巷道里。她又沮丧又害怕,她在心里诅咒周川,但她不甘心被周川打败。她背不动槽子,干脆用手一步步地往外拖。手被磨起了血泡,血泡被锋利的石渣割破,流出了鲜红的血。
十二个人背着沉重的槽子都走出来,有个干部被沉重的槽子压急了,想舒展一下腰杆,不小心碰了巷道顶端垂下来的二合皮,一块像门板大足有二十公分厚的岩石受到震动断裂了,夹裹着一股怪风俯冲下来,落在那个人的身边。这时,红秀还走在后边,她已经近乎绝望了,她甚至希望巷道顷刻之间陷落下来,把她和周川都埋在这里。然而,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周川已经站在她的跟前。周川想告诉她,井下干活不容易,今后别再跟张太闹了,安安静静地过日子,闹得张太分了心,万一出了事故……说着提起槽子,让红秀跟在他后面往外走。但是,红秀并不领情,她不能让周川觉得自己软弱可欺。她从周川手里抢过槽子,对着他大喊大叫,把多少日子想了无数遍的话,都朝他释放出来,她责备他不想想怎么挽救河庄煤矿,倒来管人家夫妻睡觉吃饭的私房事。红秀的话噎得周川张口结舌,一句话也没有。
麻脸张太在红秀面前不是个男人,是个上不了太面的窝囊废。他听说白天周川整治红秀的事,吓得不敢回家,怕红秀轻饶不了自己。他没有料到,红秀对他却是出奇的好,三年来第一次看到红秀脸上的阳光。晚饭吃得有滋有味,还喝了半瓶微山湖大曲。但是,红秀却不能原谅周川。菊子、二花、兰兰几个女人都劝红秀别跟矿长过不去。而红秀心里想的是,她不相信男人还有不好色的,她就是要把周川诱上钩,让他丢了矿长的臭架子。然而,周川倒没有上钩,井下掘进队和采煤队却让她搅得干不下去了,两个队长都来向周川抱怨。
在周川回到河庄煤矿一年多以后,一天,姚存胜突然驾临矿区。他和颜悦色地对周川说,要他支持一下他的工作。他准备投资建一家酒厂,需要投资三千万,工商行可以贷款一千万,剩下的两千万想靠周川支持。周川先是哭穷,你姚县长知道矿里的处境,哪里有这么多钱啊?姚存胜不依不饶,非要周川拿出这两千万不可。他从王贵那里了解到,这一年多来,周川已经私下里存了两千万。但周川咬定牙关,就是不答应。他有他的考虑,这个煤矿已经到了尾声,他不能不为一千多个工人的饭碗想一想。他通过实地考察,准备到微山湖边建一家造船厂,再搞几个大拖队,为转产早做准备。这些想法当然不能跟姚存胜说,他借口井下有事,摆脱了姚存胜,把他甩给了副矿长王贵。王贵讨好似的对他说,矿上要进一批金属支柱,他把这单生意给了杨丽芳。姚存胜警告他们别贪得无厌,小心让周川抓住。
杨丽芳卖给河庄煤矿的金属支柱都是次品,价格却比优质产品多花了五十万。自从王贵被提拔为经营副矿长,河庄煤矿就成了姚存胜的煤矿,财务科就成了杨丽芳的小金库。周川回来后,姚存胜再三嘱咐他们不要再做这种事,他们只是表面上有所收敛,煤矿的钱仍然源源不断地流进杨丽芳的腰包。张太先发现了这批金属支柱质量不合格,他找到周川,周川也很为难。因为姚存胜正为那两千万的事找麻烦,再把这批货退给杨丽芳,会不会坏了自己的大事?但他郑重地警告王贵,从今往后,杨丽芳的货一律不准进。而且,今后的经济开支必须经他签字才能算数,并将莲蕊调回财务科,任主管会计,马上接管账目。
莲蕊是个用语言很难描绘的复杂女人。她爱打扮,追时髦,刘二当年就说她轻飘妖艳。她不给人留情面,跟谁都不远不近,没有一个知心朋友。而且她还是个大胆泼辣的女人,敢说敢干。但她在家里却是个知道疼爱丈夫的女人。她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对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她做的账不怕任何人查。莲蕊二度出山,回到会计室,白天上班,晚上查账,由近及远,凡是她没经过手的账目,逐一查去。这一查真让她查出了问题,她发现了两张相同的,就是王贵进金属支柱那五十万元的一笔账。她悄悄地来到仓库核实,果然是只进了一次货,却多报销了五十万元。
王贵心里有鬼,一直在背后盯着莲蕊,当他发现莲蕊已经掌握了他的罪证时,完全吓坏了,赶紧去找杨丽芳求救。杨丽芳一听,也是六神无主,赶紧给姚存胜打电话,要他赶紧回家。姚存胜回家后把杨丽芳痛骂一顿,最后还是让她和王贵赶紧联系货源,把这五十万的窟窿给补上。杨丽芳虽然老大不情愿,到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二人走后,姚存胜找来了杨丽芳的弟弟,在检察院工作的杨宏图。他授意杨宏图,要打掉周川的傲气,既然他想叫咱们进去,咱不如先叫他进去。他还出主意先在莲蕊身上下手。
不等姚存胜这边动手,煤矿这边先出事了。由于金属支柱质量很差,其中还有很多残次品,在回收这些支柱的时候,一根支柱突然断裂,坍塌的页岩,把采煤队长张太的多半个身子都砸在下面。河庄煤矿是个家底很薄的小矿,所以,采煤工作面的煤挖完以后,工人撤离时,支柱总是要回收的。一根支柱二三百块钱,扔了确实可惜。但这也是一件很危险的工作,几乎在和死神比速度,再碰上劣质产品,就更增加了危险性。张太被砸上后,周川想尽一切办法给他治疗,希望他能重新站立起来,但是,工人在救他时候,急于求生,他们用力过猛,把张太腰椎上的神经生生拉断了,结果使他成了一个高位截瘫的残废。
周川那颗痛苦和愧疚的心还没有从张太残废所造成的阴影里挣脱出来,那天夜里,突然发生了会计室着火的怪事。屋里的一切都被付之一炬。公安人员来了以后,草草地看了看现场,就把莲蕊作为犯罪嫌疑人带走了。二十四小时以后,案子有了神速进展,莲蕊由犯罪嫌疑人变成了经济犯。但周川不相信莲蕊会放火,更不相信莲蕊有什么经济犯罪。他在县里跑了三天,毫无结果。这时,身上的手机响了,刘二电话里告诉他,昨天夜里,周川的宿舍被人橇开,有人看见了王贵的影子。而当天夜里,王贵出了车祸,尸体现正停放在县交通队里。周川赶忙赶回矿里。
周川的宿舍确实是王贵撬开的,他在宿舍里翻腾了三遍,没有找到一丝可以危害他的证据,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离开以后,他来到和姚存胜约好的那家酒店,向姚存胜买好来了。姚许诺把周川干掉之后,就提升他为矿长。王贵激动的一杯一杯喝酒,至少喝了两瓶五粮液,然后开车回家。在半路上,连车带人翻进了山沟。王贵死了,莲蕊却放回来了。她见到周川以后,放声大哭,诉说了他在丰湖县公安局和检查院受到的非人折磨,他们的目的就是要销毁一切证据。但他们没有得逞,证据都被莲蕊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保存起来。莲蕊和周川的话还没有说完,检察院的警车开进了煤矿。莲蕊激动地护着周川,不让检察院的人把他带走。周川耐心地劝说莲蕊,平静地向着停在院子里的警车走去。
周川被检察院押走之后,姚存胜来到河庄煤矿。他一方面假惺惺地要替周川争取宽大处理,一面接管了矿山的工作。但矿工们群情激愤,都要和姚存胜拼命去。他们联名给杨家岩书记写了一封信,为周川伸冤。这时的杨书记正在为有可能升为副省级而兴奋,但作为交换条件,他必须推荐李林仲担任运河市委副书记。就在他送走省委副书记坐车回办公室时,一个女人突然拦车喊冤。这个女人就是红秀,莲蕊的那些证据,就是藏在红秀这里。她见周川被抓走了,情急之中,背着这包证据来到市里,要找杨书记告状。
杨书记立刻给李林仲打了电话,询问周川的情况,李林仲却以县委从不干涉检察院办案推脱了。杨书记马上告诉他,他要到丰湖县去一趟,听取关于周川问题的汇报,老百姓要用鲜血和生命为他鸣冤叫屈,我要给老百姓一个答复。这时,周川正在检察院接受拷问。杨宏图亲自审问,但周川视死如归地挺着怪脖子毫不妥协。杨宏图竟残忍地把周川的脖子骨撅断了,周川那满是血污的头和脖子无力地垂在暖气片上。
杨书记来到丰湖县的时候,县委大院已经被人群包围了。数千矿工、家属、民众愤怒的吼声一浪高过一浪,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公安干警护着这些领导,以防不测。愤怒的人们已经在用拳头砸领导的汽车了。他们高喊,不放矿长,不惩办坏人,就把这些车都掀翻到河里去。杨书记以其对官场的驾轻就熟,急中生智,严肃地命令李林仲,快派人把周川找来,出了流血事件你们哪个也担不起。这时,周川正躺在医院里,因为脖子被杨宏图撅断了,医生为他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在坚硬的石膏支撑下,他的脖子依然挺得笔直。
周川的到来使群众的激愤平复下来,姚存胜代表被迫宣布了对周川的所谓处理意见,竟是要开除他的工职。这种荒唐的决定再次激怒了老百姓,他们纷纷站出来揭发姚存胜一伙的罪恶行经,这时,已经瘫痪的张太突然在手推车上站了起来,他把准备用来杀人的水果刀插进了自己的心窝,以此来表示抗议。周川把张太抱起来,张太看着眼前的杨家岩和李林仲,聚集了全身仅有的一点力量说:“周川他一心想的是我们老百姓啊,这么个好人,天地这么宽阔,你们这些大官们为什么就容不下他呢!”随着一声呐喊,热血像喷泉一样迸发出来,他身子一软,死在周川怀里。周川轻蔑地扫了一眼姚存胜,带着一股惨笑,把脸转向杨书记,用生硬而讥讽的口吻说:“当年可是你交我这样当干部的呀。即使你当时骗我,用谎言来打发我,我今天还是应该感谢你……”周川把他要说的话全部说完,挺了挺脖子,拉着身边啼哭的妻子,朝人群外面走去。人们看出了周川要走,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未来更没有保证了,几千人齐刷刷地跪在周川身边。从黑峪村来的几百个农民也大喊,周矿长你不能这么窝囊地走啊,我们黑峪村老百姓愿意养着你。李林仲等一班干部没见过这个阵势,像被人煽了耳光一样。杨家岩也感到,正如当年周川救了他的生命一样,这一次周川又救了他的灵魂。他用威严的目光盯着李林仲,大声地下达指示,要求惩治那些执法犯法的人。
故事的尾声,杨宏图被调离检察院,当了一个环卫工人;检察长和公安局长都做了通报批评,县委书记李林仲直到副县长姚存胜,都向市里做了检查。周川在湖东大堤下边扩出十几亩地,盖起一溜平房,矿工们陆续来投靠周川,他把红秀和二花也接来了,他说,一定要亲眼看着张太和王贵的孩子将来走进大学。他们新建了造船厂,组建了一个大拖队,在微山湖边开始了新的创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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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化芳:(脖 子)[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