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张国栋对坤哥哥说:“他娘的六队的又入他们的伙了。”坤哥哥把张宗喊了过去,在他耳朵上叽里咕噜说了点什么,张宗笑笑便隔着马路朝对面喊道:“六队弟兄们听好了,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们坤哥说了,十五年前我们和一队那就是一家,我们有理由参战,而三队在东边,你们在最西边,参战理由不充分,换句话说就是没事儿找事儿,我们给你们一个机会退出,不然一会儿开战了就歼灭你们。”我看到六队的那七八个家伙嘀嘀咕咕讨论了一番,曹大印站了出来,他比张宗还要胖,走路腿都要迈不开了,他说:“我们退出,我们在一旁观战。”张宗说:“我就说嘛,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们可以在趴一边等着抬三四五队的伤员。”
六队从对面撤出了,三四五队加起来人也不比我们多多少了,张国栋激动的对一队的家伙们说:“二队加入,我们就胜券在握了。”张国栋冲着对面喊道:“砸死对面的狗日的。”北边的人听后全都朝南面大喊,砸死对面的狗日的,声震如雷,气势如虹。南面的穆刚则喊着:“把一队二队砸成饼。”八十多个男孩子就这样站在马路两边的沟壕边上大喊着,谁也不怯谁。之后我们又开始互相吐唾沫,但是谁也吐不到谁身上,不一会就都趴到两边的土壕里了,我们戴好了斗笠,顶好了盆子,手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土块,恶战一触即发。坤哥哥让我趴在他身边,对我说道:“一会儿你就蹲在这里,别乱动。”我说:“我要冲锋陷阵,为国争光。”哥哥说:“咱都是中国人,谈不上为国争光,冲锋陷阵,交给别人就好了。”说完他对双手托着搪瓷盆的张宗说:“你那样怎么腾出手来?”说着就让我用斗笠和张宗的搪瓷盆换了过来。过了一会六队的曹大印大喊:“开战!”接着我们这边就喊着砸死对面的狗日的边向对面扔土块,对面在向我们砸的时候依旧是喊着要把我们砸成饼,土块来回飞,砸的两边铝盆铁盆搪瓷盆噼里啪啦当当做响,两边的人更是让土块砸的疼的嗷嗷乱叫,这边腰被砸中了,那边屁股被砸中了,再过一会,两边都有人喊头被砸中了。我自己头顶的搪瓷盆也响了七八下,张宗拿的搪瓷盆很大,好像一面伞,躲在底下很安全,我感觉内壁上一些瓷掉在了我的头皮上。战斗持续了十多分钟,两边就都有小孩子哭了起来,大一点的孩子就对他们说道:“坚持就是胜利,继续砸,砸死狗日的,继续砸!”
张宗头上的斗笠被砸了一个窟窿后,他就摘下斗笠,大喊一声:“他娘的,老子和你们拼了!”说完他就自己翻出了土壕冲了出去了。坤哥哥见状大喊:“伙计们,冲锋啦!”我们二队和一队的四十多个男孩子呼啦一下子从土壕里拿着土块冲了出来,直向路南边跑去,南边的家伙们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要往上爬的时候,我们这边的人就用土块砸他们并往下踹土,也踹他们,但很快都被他们拽进了土壕里,不一会大家就在南边的土壕里打了起来,一时间南边壕里就充满了哭爹喊娘的声音。我从北边的壕里爬出来拿着土块跑到南边壕边时,壕里的人已经乱做了一团,我不知道拿着它砸谁。就在这时从南边土壕里也爬出两个比我稍微高一点的的小孩子,他们手里举着土块胆怯的问我:“你是几队的?”我听出是我的两个同学,不禁心里高兴起来,但我怕他们两个会六亲不认,便没有让他俩认出来,我小声说,三队的。他们两个松了一口气说:“俺们是五队的,咱们是战友,一队和二队都是疯狗,咱们快点跑。”说完两个家伙就头也不回的溜了。
那两个胆小鬼走后,我特别想知道坤哥哥怎么样了,就大喊张易坤。坤哥哥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对我喊道:“我在这里呢。”我冲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看到了一个廋高的身影,心中便有了一丝安全感。这时一群人喊道:“张易坤在那儿,快揍他。”我看到一群人在黑暗中大喊大叫着冲向了坤哥哥,坤哥哥廋高的身影顷刻湮没在了混乱的人群中。我从没有见过这样混乱的场面,我看了看头顶的月亮,皎洁而明亮,沟里的一群人却在打我的哥哥,我感到害怕,放声哭了起来,听到我哭了,别的同我一般大的孩子也哭了起来,那时的我们可能有着同样年龄下的同样的恐惧。坤哥哥听到我哭了,大喊张宗的名字让他看着我不要被打,张宗就在我眼前不远的地方被四个男孩子死死的按住了手脚,他对坤哥哥大喊着:“我他娘的就义了。”坤哥哥大喊着:“不打了,不打了,算平局,算平局!”
坤哥哥喊完之后,大家就互相问,要不要平局,要不要平局?张宗扯着嗓子大喊道:“不打啦,算平局!”张国栋也大喊着:“不打啦,不打啦,算平局,算平局!”这样大家就停下手来,我看到大家都站起身子来,张宗甚至对压倒他的四个人说道:“来,哥们儿,拉我一把!”很快大家就都从土壕里爬了出来,大家疲惫的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全都没有了之前的兴奋劲,好像刚睡醒,大家都哎呦哎呦的说自己这里疼那里疼,大家互相劝慰说明天睡醒就好了,大家找到各自的被砸坏或是踩坏的斗笠和那些被砸的坑坑洼洼的盆就散开了。我跟着坤哥哥到了他家,坤哥哥洗了一把脸,照了照镜子就笑起来,我问他:“你笑什么?”坤哥哥指了指自己的脸,我一看也笑了起来,哥哥的一只眼肿了。
在那次大混战后还有一些家伙继续玩着这个游戏,直到西乡一个过路的骑着自行车被飞来的土块砸破了头才彻底结束。等到坤哥哥的眼睛消肿,轧路机开到了我们庄,庄上那条土路被垫高压实,压的比铁板还硬。轧路机开走后,路两边又拉来了好多预制的水泥管子,一放学我们就在那些水泥管子里钻来钻去,我们问陈老师:“这些管子是做什么用的?”陈老师说:“做防空洞。”我们问陈老师:“什么是防空洞?”陈老师说:“这就不知道了吧,防空洞防空洞就是防空袭的地洞,天上飞机往下扔炸弹的时候,躲在洞里面炸不到。瘦子问道:“防空洞是不是要等到敌人的飞机飞过来才能用得上。陈老师抬头看了看天空,我们也抬头看了看天空,刚好一群麻雀从头顶湛蓝的天空飞过,好像被风刮起的落叶,陈老师点了点头说:“按说是。”瘦子又问:“防空洞做成之后是不是就该打仗了。”陈老师说:“现在全世界人民反对战争倡导和平,这样做只是未雨绸缪。”见我们想要张嘴问话,陈老师赶忙说道:“未雨绸缪就是怕下雨带着伞,就是事儿还没发生先想到了。”我说:“我爸爸每天上班都带着雨衣,因为他怕淋着。”陈老师说:“对,这就叫未雨绸缪。”青蛋说:“我爷爷那天放羊时指着北杏林一小块空地说他要在那里种棵小柏树先占下地方,说死了就埋那里。”陈老师说:“这意思差不多吧。”吴明说:“我妈妈做豆腐时怕忘了加面,总是放一大瓢子面在盛豆腐脑的缸边上。”陈老师说:“你这孩子,别瞎说!”
又过了几天杨树庄的男人女人们又把铁锨和锄头绑在自行车上骑着到那些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地方做义工去了,而那些在杨树庄做义工的男人女人又回到了杨树庄。负责铺水泥管道的人拿着卷尺到处测量,有很多人挖的沟壕都不合格,大部分人挖的太浅或是太窄,他们就要加宽加深,负责小学门口这一段的秃头挖的也不合格,太深太宽。管事的人拿着卷尺大喊着:“这是谁挖的,安排你们挖沟不是让你们挖池塘!”秃头只好又回填了一米半厚的土,又找了几个帮忙的,生生的把一米半厚的土夯成了一米厚,这才下了管子。
管道是从村子东头向西头下的,管道刚下完那几天没有覆土,我们放了学就从张国栋家门口的入口一直往西钻到修车铺那里的出口,我们比谁钻的快,一天来回钻个五六遍,直钻得满头大汗。一天我们大家都钻了出来,唯独青蛋在里面没有出来。吴明对我说:“你回家拿一盒火柴。”我说:“拿火柴做什么用?”吴明笑着说:“你拿来就知道了。”我匆匆的跑回家拿了一盒火柴又匆匆跑了回来了,吴明那时已经抱了一垛柴禾放在了防空洞口,他从我的手里接过火柴抱着柴禾又钻进了防空洞,不一会儿我们就看着不远处的管道缝里冒出烟来,紧接着吴明捏着鼻子从里面钻了出来,他飞快的跑向了张国栋家门前的入口,以同样的方式在防空洞里放了一把火,这样青蛋就被彻底的困在里面了。我们站在防空洞的上面听到青蛋在里面大骂:“吴明我日你奶奶!”瘦子问吴明:“这样会不会把青蛋憋死?”吴明说:“不会,除非他是笨蛋。”说完吴明就领着我们在管道外面寻找管道里面的青蛋,果真在一个管道的夹缝中看到了青蛋那张黝黑的脸,他把鼻子从那个夹缝里伸了出来,正在痛快的呼吸着。青蛋看到了吴明,他说:“你等着,老子出去非得叫你好看!”吴明笑着问:“真的呀?”青蛋说:“我说到做到!”吴明说:“那就先让我喂你一泡尿。”说着吴明就对着那个青蛋伸出鼻子呼吸的小缝撒了一泡尿。我听到青蛋在里面骂的更凶了:“我日你祖奶奶。”吴明说:“你出来,你出来再说话。”青蛋说,我这就出去。那天下午过了好久青蛋才从防空洞里钻出来,他指着吴明说:“儿子,你等着!”吴明站在那里没有动,青蛋倒是骂着越走越远了。后来青蛋也没有再去找吴明的茬,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铺沥青那天青蛋一直在压路机前面奔跑,摆出一副轧路机跟着他跑的样子,结果他绊倒了,开压路机的师傅好像有意吓唬青蛋一样,突然加快了速度,青蛋或许以为自己会被轧路机压死,他像一只受了惊吓的老鼠一样匆匆跑开了,把自己的一只军绿色的胶底鞋落在了马路上,他想着去捡回来,开压路机的师傅假装没看见,就把他的那一只胶底鞋永远的封存在了杨树庄的沥青马路上,至少那时候青蛋说“我的鞋与马路共存亡了”。刚修完沥青马路,庄上的男女老少都喜欢到沥青马路上溜达一番,人走在沥青路上也比走在泥巴路上显得精神,还有好打牌的人把牌桌也搬到了路中间,来来往往的都是骑自行车的人,骑个摩托车都挺稀罕,过个拖拉机,稍微一挪就是了,我们小孩子则是在路上跑过来跑过去。
那天下午,日头正毒,我和小伙伴们正坐在小学门口的柱子上看拉着地板车牛车驴车骡车去交公粮的队伍,人们好似逃荒一样,一个个漫不经心的,时不时吆喝一声,时不时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抹把脸,一路上散落着好些麦粒,有些是从没扎好的袋子口里流出来的,有些是从袋子的坏口里露出来的,对这两种情况人们发现的都很及时,尤其是口没扎结实,弄不好就会开包全撒了。忽然一辆白色的带斗的摩托车带着一个人从小学门口的马路上呼啸而过,瘦子说:“看到了吗,我爹!”我赶忙看过去,摩托车已经窜出老远,我说:“太快了没看清。”瘦子得意的说道:“我爹去给公家办事情了,慢不得。”我问瘦子:“公家是谁家?”瘦子挠着头皮说:“公家不是谁家,我给你解释不了。”过了一会我看着村东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蹬着自行车慢悠悠的穿过交公粮的队伍向西来,我说:“看到了吗,我爹!”吴明问我,你爹带了一个大纸箱子,里面装的什么。我说:“这就不知道了吧,苹果!”吴明说:“别替你爹吹牛逼了,他能带得了那么一箱子苹果。”我说:“那有什么难的,我爸爸都能带动碌碡了。”瘦子说:“那你爸是大力士。”我从柱上跳下来迎着父亲跑了过去,父亲笑对我喊道:“儿子,电视!”
第八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