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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2/2页]

踟蹰的我们 张斯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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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了。一个个柴禾垛烧起来和火焰山一样,等人们推着水桶急匆匆赶到麦场时,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有些人还是不嫌麻烦往烧着的火堆浇了几桶水,一点用也不起,好在没多久风停了,几十口人围着那一堆堆的燃烧的麦秸垛摇摇头说,唉,也就这样了,烧光悠就完事了!
      事情没完!正当人们放松警惕蹲在路边等着火烧完时,一阵更大更猛的旋风刮了起来,烧着的柴禾垛裹挟在旋风里一下子飞到了二三十米高的天空,随着只增不减的风势一直向南往庄里飞,麦秸天女散花一般四处落着火星,烧散了的棒秸捆从天上落下来时就像是对地发射的火箭,一时三刻,火借风势,风助火危,四下的柴禾堆就冒烟起火,长安二伯家拴在西墙跟柴旁的骡子都惊了,它上蹿下跳,尾巴上的毛都烧糊了。村委主任马响亮在广播里喊道,老少爷们儿,后街着火了,大家赶紧到后街灭火,拴柱听到了吗,拴柱听到了吗,孟凡柱听到广播后抓紧到配电室把村里照明用电断了去,村支两委的干部抓紧到大队里来灭火,大队院里也着火了。
      我上早班的父亲在井下遇到邻村上午班的同事,他对我的父亲说:“张志东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上班呢,你们庄着大火啦,后街都快烧光悠了,还不赶紧回家去救火,回晚了家就没了。”父亲赶忙找到工区区长请假上了井,他借了一个同事的摩托车以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赶,当他到了北窑街头时,那些认识他的人都不无叹息的对飞驰而过的他说:“快点吧,你们庄完蛋了。”等父亲赶到村东头时,只见后街四处冒烟,还有几处呼呼窜着火苗,他心想坏事了,就匆匆把摩托车骑到了大伯家门口。我的母亲正在帮着爷爷和大伯灭火,我的大娘是一个胆小的女人,她处事的两大法宝就是躲避和旁观,即使是一场行将熄灭的大火她也要躲得远远的,我的母亲对她开玩笑说:“嫂,这火要是在屋里着了你是不是烧不死也会吓死啊?”我的大娘说:“那不怎么着?”母亲看到父亲火急火燎的赶来了,说道:“哟,不回自己家,看来你真是你爹的好儿子啊。”父亲笑着说:“我一寻思咱家就没事,着火的都是屋山头上堆柴禾的,咱家四周干干净净的,哪会着火。”大伯见我的父亲来了,像汇报工作一样对他说:“咱爷和咱娘都没事,我家里也没事,就是后窗烧了,我一看着火了连忙拽了一条棉被浇上水钉在后窗户上了,这堆柴禾都是咱爷干的好事,这倒不碍事,找木匠重新打一套就行,可惜了咱爷那一套家伙事儿。”父亲说道:“正和我意,一大把年纪鼻涕拉喳还做豆腐呢,人家谁吃啊,烧了好,省得瞎折腾。”我的爷爷听到我的父亲这么说,一把扔下了三股叉,扭头就走了。母亲在一旁说:“你看你又把你爹说生气了,撂挑子走了吧,他愿意做豆腐就让他做,他卖不出去就喂猪,时间长了,他自己也就觉得没意思也就不干了,你这样说他,他心里多不好受啊,他又没有聋,他可是恁爷。”父亲急了,他说:“烧了好,烧了好,烧了就是好。”母亲对父亲说:“小声点儿,后院的电视都烧爆炸了。”父亲一咧嘴,他感到惊讶时就会咧嘴,这使他的嘴巴比原来看起来还要大,他说道:“哎呦,烧的这么厉害吗?”母亲说:“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父亲走进长安二伯家时,周围的邻居差不多都在长安二伯家的院子里,他家的堂屋里还在向外冒着烟,长安二大娘蹲在自家梧桐树下不言不语,梧桐树的顶上还有一捆棒秸在冒着烟,长安二伯则是从屋子跑进跑出,父亲问长安二伯:“二哥损失还很大么?”长安二伯说:“也不算大,就是电视机和条几毁了,熊玩意不值钱再买一台就是了。刘大肚子摸着自己的大肚子说,老家伙老了老了又办这么一出,不让人喜。”长安二伯说:“唉,人上了年纪,办点糊涂事很正常,老人家也不是有意的。”长安二大娘忧愁了一夜,第二天头发白了一半。
      那场火灾损失大的,长安二伯家算一家,我的大伯家算一家,颜五伯家算一家,孙大海家烧了一床被,但是损失最严重的还是要数大队院。大队院就是原来的杨树庄小学,我和同学们从小学里上完二年级离开后,小学就在大白天里被庄里人哄抢了,有人拉了一板车的课桌板凳回家当柴禾烧,有人抱走了实验室里的大小器皿回家当茶杯腌咸菜,有人卸下了教室的门,有人掰下来教室的窗子,就连陈老师也把自己办公室的桌椅橱柜,头顶的灯泡,挂在墙上的钟表,挂在大枣树下的用作上课铃的大三角铁一并拉走了,但这不足为道,当我的二伯和坤哥哥开着拖拉机把小学后操场的两只篮球架撂倒装车的时候,他们才明白自己只是捡了小便宜。小学被洗劫一空就成了新大队院,依旧是人民的地方,是集体的,所以大家都把柴禾往大队院里拉,往空教室里堆,谁也说不上什么,谁也没法说什么,你往里堆,我也往里堆,各堆各的,越堆越满,弄到最后大队院俨然一个柴禾储存点,村委会为此还在显眼的地方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了四个字,禁止抽烟,结果齐四老爷的那一把火把那些人家储存起来的财富全都化为灰烬了,大队院也因此被烧了,什么村民会议室,广播室,村干部办公室,全都烧塌铺了,好在还有退路,大队原班人马又搬回老大队院了。大火后的第二天吴明来找我玩,我领着他到了我的大伯家,吴明看到地上烧糊的方巾,烧成碳的豆腐筐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当他看到那台烧成废铁的磨豆子用的电机,不禁喜上眉梢,他惊讶的说:“电机都报废啦。”为了打击吴明,我说:“我爷爷的三个儿子说了那个电机太小了不出量,烧坏了正好,他们合计着要给我爷爷换一台大电机。”吴明试探性的问我道:“真的?我说,那还有假,我的两个姑姑给我的大伯打电话来说要算她们一筹呢,三五天他们就进城买去。”吴明听后好长时间没有说话,最后他郁闷的说道:“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作为罪魁祸首的齐四老爷,在那场火后给长安二大爷送去了一百五十块钱块钱,给我的爷爷送去了一百块钱块钱,给杨一个人送去五十块钱,给东头那一户送去了五十钱,长安二伯留了他一百,我的爷爷没要,杨一个人也没要,东头那一户也没要。人们都说齐四老爷这是把买衣裳的钱拿出来了,但是他这把年纪了,总不能让他光着腚走。自从那场大火之后齐四老爷就大伤元气,平时爱说说笑笑的他也不爱说说笑笑了,人们同他打招呼,他也充耳不闻,他也不经常在街上转悠了,一天天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像待字闺中的大姑娘,刘大肚子总是爱敲敲他家的门,问一声:“四叔还有吗?”齐四老爷就在屋里吱一声:“有呢!”然后刘大肚子就向众人说,四老头没事,在家里呢,就是不出门。大家都说老头这是心里窝囊不愿意出来了。没俩月齐四老爷把自己的裤腰带拴到了门鼻上,把脑袋伸了进去把自己吊死了。活着的徒弟们负责给齐四老爷发丧,披麻戴孝守灵三日后终于迎来了出殡的日子,令我吃惊的是打番的人竟然是吴明,我在吴明拜路祭的时候冲着他大喊道:“吴明怎么是你扛幡?”吴明冲着我大喊道:“我也是才知道我是四老爷的徒孙。”齐四老爷走后第二个星期,那天是星期四,下起了大雨,大雨连下了三天,杨树庄变得沟满河平,蛙声四起,天晴了一个星期又连着下了三天雨,人们的压水井就陆续上水了,公用机井的历史便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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