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大家挤在狭长的候车亭下避雨,不一会路面上就湿漉漉的了。路过板面店时,进去吃面,老板娘一见我就开口说道,你经常领着来的女的今天早上来吃面了。我说,几点钟?老板娘说,九点钟左右吧,她还问我你平时吃面都加什么,我告诉她鸡蛋,豆腐,豆腐卷,海带,娃娃菜,面筋。我说,她都加了?老板娘说,一样一个。我说,她吃了了没?老板娘说,吃了了,她来的时候嘴上还带着口红,吃的时候,自己用湿巾抹掉了,特意叮嘱我多放辣子,走的时候辣的满头大汗。
五月公司开除了两名连续三个月完不成任务的同事,我和其余的同事只有一个月没有完成,幸免于难。月中为了瘦子和孙丽华的事情回了一趟家。五一过去了,省城的夏天也便来到了,人的心绪也像夏季的空气一般浮躁起来。我停止了自己对家族历史的叙述,转而开始想着写一部青春校园题材的书,慌慌张张像赶车一样写了几万字,颇为不满意又匆匆忙忙的销毁了。我深谙自己是一个肤浅的人,与其写一些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我更乐于沉默。
五六月份月份公司为了推广新品,在市区及郊区搞了几场大型展销活动,都是周末加班搞的,由于中间没有休息,那两个月过得非常快。六月底的最后一场活动是所有展销最失败的一次。那天周日公司要求加班到郊区搞活动,我感觉刚闭上眼睛,马豪就给我打电话,我让他给我三分钟时间,穿衣,刷牙,洗脸,下楼,我们开着车到了八十里外的郊区才五点四十,大家支帐篷,摆展台,卸货,摆货弄完才六点半,分批吃早饭,七点钟总算开张了,人来人往就是不买东西,十点多钟就没有多少人了。同事们开始坐在货箱子上打保皇,我就趴在展台上睡觉了,一点多钟吃了午饭,午饭是公司自己聘的厨子做的,公司为了推广自己的调味品就聘了一名星级酒店的大厨现场做菜,辣椒炒肉,风味茄子,糖醋里脊,红烧排骨,清蒸鲅鱼,家常豆腐,红烧茄子,辣炒鸭血,做来做去就那几个菜,公司的人基本上都学会了,或者说他们本来就会,只是更深的学习了一下,不过大厨做的就是好吃,平日里我吃两个馒头就饱,一到搞活动我就可以吃四个馒头。吃完饭已经一点多了,同事们继续打保皇,我继续睡觉,四点半的时候我醒了,同事们还在打保皇,五点钟收摊,收货,收展台,收帐篷,十三个人摆了两百多箱货二十个展台四十多种产品卖了还不到一千块钱,最后有个老太婆想多要一把公司的赠品伞,而旁边有一群老太婆在瞅着,我说,这个是坚决不能给的。老太婆说,你这都收市了,多给我一把怎么了,公司的,又不是你自己的!我说,坚决不可以!老太婆说,小伙子你家里死人啦?我说,死啦,祖宗十八代死了十五代了,第十六代还不够岁数!老太婆一看我瞪眼了,才骂骂咧咧的走了。晚上公费聚了一餐,吃完饭已经八点了。出了饭店门口,马豪说,我怎么觉得明天休班呢?好几个同事附和道,我们也是这么觉得的。经理说,休屁,明天正常上班,迟到罚钱!
从七月到九月间没有写一个字,也没有读一本书,每天大部分时间除了上班睡觉外,唯一的消遣便是同公司里的几个同事组成了一支小吃队,把公司附近的烧烤摊扎啤摊几乎吃了一个遍,一个月有二十多天晚上都要在地摊喝扎啤吃烤串,每天喝的醉意熏熏,好不快活,令人困乏无力的炎热的夏天就这样在杯盏狼藉的餐桌上迅速流逝了。
九月父亲打电话说搬完家了,要我回家去看看新家,因为没有提前做准备,买了到临县的车票,坐公交车回家。从临县县城到杨树庄要比从我们县城到杨树庄远三十里路,临县新农村改造要比我们县施行的早,好多村庄都搬到小区居民楼里去了,一路上也没有见到几个完整的村庄,若不是路边的公交站牌以及公交车报站,我都不会记得那一片片菜地和麦田所处的位置曾是一个又一个村庄。有的人喜欢住楼房,有的人喜欢住院子,新农村一改造,喜欢住楼房的人心里的想法实现了,喜欢住院子的人搬到了楼上也慢慢的适应了。父亲在13年底在北窑买下了那套三居室的房子。父亲是一个热衷于搬家的人。从我记事起父亲就不喜欢我们家那在村子西北角的院子,尤其是在我十岁之前的麦收时节,后面场里打麦机的声音没日没夜的转,吵得我们一家人睡不着觉,麦芒穿过后窗纱网飞进我家的屋子,一天要打扫好几遍,冬天西北风毫无遮挡的吹着我家的院子,父亲总要用油毡纸封上后窗,屋里才能守住点热气,就这样父亲一直筹划着离开后街到前街,他最先选中的是小学的位置,说那地方东西靠中,出行便利,是杨树庄的门脸。既然是庄上的门脸,让户家占了便宜显然不妥,恰好那时庄上修铁路占地有了补偿款准备建办公楼,在同镇上领导商议后,大队搬到了废弃的小学。父亲便又把目光投向了老大队院,老大队院是集体的财产,是集体的东西就要按集体的方式处理,公开拍卖,起拍价八千,每次加价最低五百,报名的人竟然有十多个。
拍卖当天,村里的男女老少挤在小学校园里,父亲揣着两万块钱坐在那里志在必得,竞争很激烈,十分钟就涨到了一万五,其中喊价最积极的是猪贩子马祥路和杀树的杨连占,他们两家一路追涨,我的父亲喊价到了两万七,直逼两万。猪贩子马祥路和杀树的杨连占都比父亲有钱,他们和父亲一样志在必得。村主任马祥亮一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值一万块钱的破院子喊上天没意思,他和村里其他干部商量了一下,就问我的父亲和他的其他两位竞争对手都要买大队院做什么。猪贩子马祥路说,要来盖房子。杀树的杨连占说,要来盖房子。我的父亲说,要来盖房子。马响亮说,咱可是先说下,谁买走了老大队院,就要把之前的房子拆了,宅基地归还集体,到时可不准赖账。我的父亲扯着嗓子喊道,我前脚买下来,后脚就把后边的院拆了,杨树庄老少爷们儿作证!猪贩子马祥路和杀树的杨连占刚盖房子没两年,装修下来都得十多万,他们俩拆新院买旧院谁看了也是笑话,我们家虽说刚换了瓦,新腻了墙皮,损失却不超三千。就这样我的父亲在村支两委本着公平,公正,公开原则举行的拍卖会上顺利的拿下了老大队院。
父亲对我们家那在庄子西北角的小院落毫无留恋之情,半个月后我们便举家搬到了老大队,父母住村干部会议室,我住之前的车库,又过了一个星期父亲就找人把我家的老宅给拆了。大队院南面三间坯屋里早已没了人,而剃头的颜亭玉也因为在被窝里抽烟把自己烧死了,西面的两间坯屋也空了,这倒省了父亲的心,他到北窑找了一台推土机就把那五间坯屋给推倒了,用父亲的话说,一个时代结束了!我依稀记得父亲当年站在刚用混凝土浇制完房顶的屋子里倒背着手,神气十足,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总算完成一大心愿!待新农村的风吹起,父亲又按耐不住了,他说,现在新农村改造是个趋势,我们可以花钱买了先住着,刚开始小区为了吸引人房价便宜,待后来要买的人多了自然会涨价,到时候再买就不划算了,万一村子集体搬迁还可以把分到的房子卖了挣一个差价。母亲说,都搬了你卖给谁啊?父亲说,卖给有需要的人。一辈子与土地和煤矿打交道的父亲就这样动了倒卖房产的念头,那时小区还是一片玉米地,所有的一切还在北窑镇政府公示的新农村住宅楼规划图纸上。小区动工当天,父亲比开发商还高兴,他打电话给在外读书的我说,动工了,小区动工了,我打着他们一卖咱就买一套。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显示了一家之主的作风,斩钉截铁,不容商榷。又过了一段时间,父亲给我打电话,说道,儿子,你老子把上次给你说的事情办了,我把房子买下来了!回家之后我问父亲,你哪里来的钱买房子?父亲说,你老爸我在在煤矿上混这么多年了,还能没有一点积蓄。我问母亲,你们两口子还能有这么多存款?母亲笑了笑说,有,五年也还不清!13年的秋天,父亲领着我去看刚盖完的毛坯房时,依旧是倒背着手,神气十足,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总算又了了一桩心愿!
父亲骑着电动车到站牌接了我,一路上哼着小曲带着我到了新家。打开门母亲正在包饺子,爷爷也在,父亲很得意的对我说道,儿子,我领着你参观参观新房。我跟着父亲的脚步在新房里参观,父亲指着最东间的一间卧室说,这是主卧,指着主卧对面的一间房子说,这个也是主卧,指着另一件房子说,这是儿童房,以后你有了孩子就可以让孩子住在这屋里,指着卫生间说这是卫生间,指着母亲正在做饭的屋子说这是厨房。母亲笑着说,你看你爹得意的。父亲没有搭理母亲,而是领着我到了阳台,我抢先一步说道,爸爸,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这里是阳台。父亲激动地说,那就好,那就好。我问,这个楼卖出去几栋了。父亲说,应该有几栋了吧!母亲在一旁插话道,就咱一家。父亲说,这是刚开始!吃饭的时候爷爷喝着酒说,住楼还是不如住村里方便,不怎么适应。父亲说,之前人死了用椁,越大越好,现在都装在骨粉盒里了,也都觉着没什么不妥,也都适应了。爷爷笑了笑,是是是,你说的都对,你什么都明白。父亲说,我明白不是一天两天了。听到父亲和爷爷的对话我差点没把嘴里韭菜馅的饺子笑出来。
傍晚时分我站在六楼的房顶看着不远处的北窑中学,狭长的操场,低矮的教室,锅炉房高大的烟囱,在夕阳的映照下犹如一艘镀金的帆船。旧的学校前没有多远,新学校的楼基已经打好,当新的学校按照规划图的样子建好的时候,旧的学校便会被拆除。看着往日的校园我想到了自己迟到的早晨,像野兔子一样骑着车子赶到了学校,而学校已经关上了铁门,只好把自行车锁在大杨树上,从操场的后墙翻过去。我想到吃饭的中午,我,吴明还有瘦子三个人买三份菜,三个饭缸子一对开始挑肉吃。我想到同人约架的下午,在学校的门口,一大群人,好像港台电影中的古惑仔一样大喊大叫,最后被一群社会青年追的落荒而逃。我想到站在教室后面上课的那段时光,漫长而孤独。我想到了带着茶色眼镜的历史老师,西装革履,满嘴脏话,用他低俗幽默的话语讲述着沉重的历史。想到眼前的学校不久之后就会消失,我真害怕自己的这些回忆也会遗落。
第三十五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