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冲出酒吧，朝市中心疾走。不过一百米的距离，市中心人声鼎沸，他们走着的街道却是寂静无声，脚步下践踏过微微的水渍，带了细小的回音。方雨的心跳清晰地鼓动，高跟鞋在青石砖上敲打的凌乱，自己的呼吸也同样急促，呼出的气体甚至没有时间变成白雾便被滞留在身后。她并不知道他带她离去的方向，也不知道他拉她出来的目的，只知道只要随他走就好。
这样既彷徨却又镇定的矛盾呵！
她抬起头来，并排拥挤的摩天大楼之间，天空显得狭小而规整，漫天的金屑反射着无数细小的绚丽光华，丝毫没有重力地随风蔓延。她顿时想起小时候曾经玩过的雪花玻璃球，轻轻摇一摇，球里便是雪花纷扬的世界，洁白得一丝不染。如果世界总是这样简单该有多好，难怪玻璃球里的雪人总是保持着满足的笑容。
顾江城一直在走，走得很快，身躯高傲而笔直，黑色的呢子大衣忘记系起，随着步伐阵阵地扬起，露出单薄的衬衣，而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空气的寒冷。城市迷离的光辉中他的脸庞是郁暗且凝重的，所有的愤怒与冷酷在寒风中冷却、凝固、历历分明。
与人群愈来愈近了，好像孤身一人地冲进了战场，沸反盈天的声音倏尔在耳边扩大百倍，下一时刻，身边便全都是人，全都是声音，全都是光亮，指尖一晃却失去了顾江城。方雨茫然地被淹没在人群里，惶然地在陌生的面孔中寻找。
就在那一霎那，所有的光亮都相继灭了下去，整个世界都是漆黑无边的。方雨在黑暗中惊惧地忘记了呼吸。
身后白氏的大厦顶端，巨大的时钟骤然亮起。
新年的倒计时开始了。
金色数字闪耀着光芒，照映了市中心的人海，白昼一样的刺眼，好似某种神圣而不可抵挡的力量洒遍了人群。激动的年轻人欢呼着，跳跃着，情人之间的接吻，朋友之间的豪饮，惟有方雨好像是走丢的孩子一般，失落了方向。
人群拥挤，她踩着高跟鞋，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想要挣扎地站起来却几次被推挤倒地，狼狈不堪。然后，黑暗中一双手臂从她腋下将她环抱，她抬起头，顾江城就在她身边，俯下身子为她撑出一片空间。
十，九，八，七
身后的钟表一秒一秒地倒数，顾江城的脸庞在白昼般明亮的光芒中骤明、骤灭。无声的闪光灯，放慢了节奏，将他脸上每一寸的纹络都勾刻了出来，犹如揭开了黑色幕帘的雕塑，在寂暗中无声地、缓缓地呈现。工笔画一般坚冷的五官，深寂如秋的眼瞳，微卷而浓密的眼睫好似敛下了世上所有繁华的光，只剩下他眼中如幻迷离的倒影，未等她看得明晰，再次暗下去
新年到了，巨大的铜钟悠远，敲碎夜空，掩盖不住千万的欢呼。
他一提气横抱起了她，在人海中破开了一道笔直的道路。他黑色的大衣随步伐而掀动，方雨瑟缩着，将头颅枕在他的胸膛上，从大衣敞开的夹缝里偷窥外面冷酷的世界、浮动的人群、还有冷风中的他。万点火星似的光雨直倾下来，他的脸庞平静得像覆盖着阳光的冬日雪原。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方雨都会记起这一刻，这一刻本来可以停止在时间里的幸福。
22.第 22 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