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旁不曾再开口的唐静心也被小棠的脸色吓住了，轻轻唤道，“……小棠哥哥？”
“……你出去。”小棠白着脸，收回了给诗诗把脉的手，转过头来看着唐静心。
唐静心一阵惊愕，却未曾作声，低着头匆匆出去了。
“……你，怀疑她？”
千明看着唐静心形似狼狈般退出去，回过头来看着小棠，“……因为最近是她在照顾诗诗，所以就最有嫌疑了？”
“不……”小棠的脸仍惨白着，“我不是怀疑她，我只是……不想让唐家的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诗诗自撞梧桐，本以为她只是失血过多，所以一直未曾苏醒。
可谁想到……
小棠的手拢在袖子里，微微发着抖。
他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顺着自己的脊梁，潜入了自己内心深处，冻得自己的心都痛了。
诗诗……一直未曾苏醒，竟是因为……她中了毒！
谁会这样狠毒，对着一个重伤的女子下毒？
谁又能在沧州唐府，在他的眼皮之下，对着他心爱的女子下毒？
而且这毒……
居然是……
随心。
唐门随心。
这是，唐门的毒。
一想到这里，小棠有点绝望。
和温家的迭梦一样，唐门的随心，也是一种性质古怪的……毒。
这毒据说是某位唐门分支的子弟所炼，炼好之后因为身份低微及药的毒性特殊，并未得到本家的认可。
那位唐门分支弟子一时激愤，在本家鉴定药师面前自服其药，之后大侃药性，并吃下本家所有种类的解毒丸后，大笑而亡。
——这是一种，用于自尽的药。
——只要中毒者有求死之意，此毒便是无解之毒。
随心，亦可碎心。
但是，如果中毒者未存死意，这随心……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这是一种极稀有，也极无聊的毒。
唐老太太曾作此批。
但此毒却受到了性格暴烈，失恋侠士与侠女的欢迎。
此中道理，不再一一道来。
“随心，无药可解。”小棠双手撑头，声音终是带着惶恐，“诗诗本来就觉得对不起我，才会……现在又中了随心……”
小棠抬头，看向千明，眼里带了点点希翼，“……傅姑娘？”
从小就中了奇毒的慕容千明，解毒术可以和温唐两家药铺掌柜“交流”的傅千明，用毒出神入化的傅千明……
看着小棠的眼神，千明的表情有些微妙。
然后在唐小棠期待的目光中，终于看见面前的傅姑娘表情古怪的，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随心无药可解，诗诗姑娘若真可随心，早就死了。”
千明翻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诗诗姑娘中了随心，却没有死。”
千明看着小棠，“那是因为，她并不想死。”
“所以，只要有契机，她就会醒的。”
“某种程度上，随心，倒是真的可以随心所欲的。”
“只是，若是诗诗姑娘醒了……这下随心之人……”
“这事，就不劳傅姑娘挂心了。”一听诗诗有救，唐小棠整个人似乎都鲜活了起来，只是讲起唐门的随心，表情仍带些郁结，“……无非是长辈们……实在不喜诗诗……”
“这毒，怕是长辈们吩咐小七下的。”
“若是没有温润的事……长辈们也没有机会，要小七做出此事。”
“……他们不会真的，对诗诗动手。”
千明微微扬了扬眉，“……唐六少，似乎，已有判断。”
小棠苦笑，“……无论怎么样，我都没有办法怪他们的。”
“……说到底，随心……真的是要随自己的心。”
“所以他们才会在诗诗受伤之后才下此毒……”
“可是诗诗她……”小棠看着床上的女子，眼眸温柔了起来，“……终还是舍不得我的。”
“……你的意思，唐门长辈因不喜诗诗，所以就借势下毒？”千明轻轻问道，“……若这势，也是他们……制造起来的呢？”
唐小棠本来已经放柔的表情猛地一僵，脸色沉了下来，转头看向千明，一字一句回道，“这是……不可能的。”
“唐门与温家……世交几代，同气连枝。只是因为不喜诗诗……便把温润也算计进去……”
“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温润……有可能杀了唐安心。”千明的脸，在房间的烛火下忽明忽暗，有种诡异的神彩。
唐小棠的脸色有点变了，却仍是回答道，“……这个，我不相信。”
“而且，就算是真的……”小棠声音低了下去，“……唐门也不会为了分支的丫头，去开罪温家活字号的少主……”
“……所以你才找了无情。”千明慢慢说道，“……杀人凶手，总要找出来的。不论姓唐，还是姓温。”
唐小棠看了她一眼，低头叹道，“……我只希望小七，也能像傅姑娘这般明白事理。”
“……唐七……”千明喃喃道，然后猛地皱起了眉头，推门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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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大哥，你终于来了。”
温润一脚踹开大门，迎面就看到那个一直在自己面前表现成熟稳重的少年。
少年仍是成熟稳重，可是看起来，似乎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少年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温润一脚迈进房间，眼底跳跃着愤怒的火焰。
“千亮当然知道。”慕容千亮似未所觉，当着温润的面踱到房中门帘前，“今日唐家小姐曾来过慕容茶楼，所以我想，温大哥应该也会知道。”
“我本来以为，温大哥很快便会来……”
“……只不过，今天姐姐也进了城，所以我也能够理解。”
温润看着慕容千亮一边说话，一边走向门帘。
门帘并不厚实，可隐隐约约见到一个窈窕的身影。
娉婷袅娜，无比熟悉。
……这是？！
……难道是？！
门帘被慕容千亮轻轻掀开，门帘后那人，无比熟悉，却又十分陌生。
熟悉的，是那心心念念，忘之不去的清倦容颜。
陌生的，是那强作镇定，略带紧张的倔强姿态。
千明。
千明！
温润急走两步，却猛地站住，看向了慕容千亮。
“她是谁？她，为什么在这里？！”
语尽最后，竟有了森森杀意。
慕容千亮的手仍掀着门帘，脸上带着些许微笑，却并温润这一吼吓得一抖，门帘落了下来，遮住了门帘后那似是而非的容颜。
“她……她难道不是温大哥一直在找的……”
慕容千亮有些惶恐，“……最近温大哥和唐家发生的事……难道不是因为她……”
“她和姐姐实在太过相似，我都差点认错。而她也似乎正在找温大哥你……我就把她留了下来。本来准备及时通知温大哥的，却见姐姐进了城……”
慕容千亮语速飞快，“幸好唐家小姐也看到了她，所以我想，温大哥你迟早都会过来的，就没有自己去唐府通知。毕尽……”
说到这里，慕容千亮苦笑了一下，“姐姐未必待见我。”
“……你的意思，你并不知道她是谁？她从哪里来？”温润一直在注意着慕容千亮的脸色，却也总是忍不住分出一丝目光去看那门帘后的人影。
——那个人正轻轻地掀开门帘，微微咬着唇。见到温润看过来，视线相交，竟是瑟缩了一下，似想躲开去，却又倔强地硬着脖子，终是没有低头。
——实在是太像了。
若不是白日才见过千明，若不是知道千明和那个捕头在唐府……
温润心里一阵烦闷，竟是不想再听慕容千亮的解释，大声朝那女子吼道，
“你是谁？”
“你有什么目的？”
没想到那女子被这一吼，竟似受了刺激，几步便从门帘后踏出，直直地走到温润面前，扬起了一只手。
——这，难道是要？
慕容千亮似是被定了格，正待解释的嘴张着，眼睁睁看着那只狠狠挥起的手就要落到温润的脸上。
然后……被温润一把抓住。
温润和那女子的脸，近在咫尺。
“别以为你长得像她……”温润看着那熟悉的眉眼，一字一句说道，“我就会容你放肆。”
语气并不凶恶，却十分冰冷。
那女子凄然一笑，甩开温润抓住的手，后退了两步。
“……你当然不会容我放肆。”她的音色和千明有所不同，多了些柔婉，只是此时听着，竟是有些森然之意。
“温家活字号的少爷，当然可以对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女，为所欲为！”
慕容千亮的嘴猛地合上，然后急急地走出房门。
——接下来的对话，是他不想听到，也不能听到的。
温润眉毛皱成了一团，直到慕容千亮掩上了房门，终是放轻了音调，慢慢问道，“那晚……是你？”
“……难为温少爷还记得！”那女子冷哼一声，“我那日不过才到沧州投奔亲戚，谁知道竟碰上了你这恶徒！”
“……那夜之后……”温润的眼神沉了下来，声音终于温柔了些，“……你去了哪里？”
“……难道我还要睡在你旁边伺候你醒来？”那女子睁大双眼，“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当然是逃得越远越好！第二日听大家在传你……和唐门少的新娘子的事……才猜测你可能就是温家少爷……”
“……本来亲戚已经不在了，我也想过离开的。但是……听说这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你和唐家少爷的情谊……”
那女子咬了咬唇，语气凶恶，脸色却有些羞红，“……你虽然是个混帐，但在这事上，确是被冤枉的。”
她抬起头来，眼神清澈，“我……可以作证。”
温润有些恍惚。
看着那熟悉的眉眼中偶尔绽放的一丝羞涩和温柔，听着那熟悉地唇中说出坚定而倔强的话语……
“……谢谢你。”
他本来一直板着的脸终于放松了些，心底一片温柔，嘴边不禁露出了一丝浅笑。
那女子愣了愣，也低下了头去。弱弱地回了声，“嗯。”
66.迭梦随心[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