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待礼官念出段随名字的时候,殿中突然吵闹成了一片。晋廷封了段随一个骑督的官职,不过六品而已,却不想遭到了殿中百官一阵阵反对。著作郎殷涓第一个跳出来,大声道:“不知这段随却是何人?以何功受赏?”
桓温眉头微微一皱,郗超顿时会意,出班奏道:“段随本是前燕宣威将军、关内侯,羡我大晋风华,故而率其部往投我国。他在寿阳是立了大功的,如何不能受赏?”
新蔡王司马晃冷笑道:“原来是个胡人!他破国丧家,穷途来投罢了,怎敢当此骑督之高位?”
郗超辩道:“秦国早有觊觎我大晋之心,如今又灭了燕国,其势大盛。我朝正该广纳四海豪杰,齐心抗秦,何必纠结此节?”
“不知这段随立了何等大功,得大司马如此荐重?若是来一个降胡,我朝便要封一个高官,日久下去,这大晋的朝堂岂不要变得腌臜不堪?”太宰、武陵王司马晞窜了出来。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而且矛头直指桓温,意思是你桓温广结党羽也就算了,居然连胡人都招纳过来,未免太过分。
桓温脸色一沉,与郗超对望了一眼,心中明白这些人定然早有预谋,他等不敢阻挠对桓氏族人的封赏,便揪住段随这个新来的“胡人”不放,好歹要削削自己的面子。桓温目光飘向段随,只见这小子垂头不语,神态恭谨且毫无怒意,不由得暗暗赞了声:“此子大有分寸,不枉我如此看重于他。”
郗超正要说话,桓温一抬手止住了他,突然上前一步,沉声道:“我桓温平生不打诳语,此次与秦军在石桥决战,若非段随率部来援,今日诸公怕是见不着我桓温了!”
桓温的声音并不大,可落在众人耳里,却如晴天霹雳般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桓温是什么人物?那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统帅。他居然肯在这朝堂之上自承差点作战不利,全靠段随支援,这是多大的面子?也不知这姓段的小子有何般魅力,居然能劳动桓温如此相帮。
便是郗超也惊讶不已,心道桓公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岂不弱了他自己的声威?其实桓温话一出口也有些后悔,只是这当口他给朝中这些对手激起了怒气,犟脾气上来,心中所想便纠结成了非要给段随挣这份功劳。
桓温开了口,又说出这般话来,百官都呐呐不敢再言。过了良久,一个声音在殿下响起:“我朝人物风流,士庶分明,非士族无以高禄也!段随一个来历不明的胡人竟也入了大晋朝堂,还是不妥。”众人看时,原来是散骑常侍庾柔在说话。
别人都不敢说话了,这人却是个愣头青,满脑子都是士族思想,此刻纠结此节,居然就张口说了出来。
郗超笑了笑说道:“段随正是辽西公嫡裔,虽是北人,却也是名门世家之后!”
庾柔还待说话,早被身边急坏了的兄长、太宰长史庾倩一把将之拖到身后。
桓温眼中冷光一闪,心中勃然大怒,这时候还顶撞自己,那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定要好好修理这些酸士!其实桓温素来忌惮殷庾两家势大,早有对付他两家之心。不过比较而言,殷家与桓氏那是早有仇怨,庾家其实与桓温关系还算不错,譬如庾柔庾倩的叔父庾翼就曾举荐过桓温。可这时庾柔几句闲话,却在不知不觉间给庾家埋下了绝大的祸根。
大殿里头的气氛变得阴森莫名,人人都感受到桓温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悦之意,如锐剑袭来,躲无可躲。大殿空旷,殿中又无人说话,更显得冷冰冰的好生瘆人,皇帝司马奕只觉得屁股底下生了什么倒刺一般,左移右晃,总是不舒服。
正尴尬间,一个中官自殿外冲了进来,高举一幅奏表叫道:“启禀皇上,兰陵太守张闵八百里快马急报!”
第十六章 朝堂[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