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灵被吓醒了,睁开眼睛一看是曹操,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问道:“将军怎么偷偷来了,出什么大事了?”
曹操幽幽道:“睡不着,今晚月色不错,起来陪我看看月亮吧。”
睡在荀攸隔壁的郭嘉揉着眼睛也醒了,听到曹操那明显欲求不满的样子,默默腹诽找自己的左右手都比找他们能解决问题。
荀攸对曹操突如其来的诗人神经质见怪不怪,从被子钻出来穿衣服的时候庆幸自己睡觉并没有把裤子脱掉,不然岂不是很容易有那方面的误会。
就这样,三个人披着衣,坐在了军营的山风上,一边剥着南瓜子一边听某个诗性大发的人引吭高歌。曹操唱得好不好有没有跑调不知道,反正那天晚上荀攸和郭嘉都挺萎的,被山冈上的凉飕飕的风吹的。
乍暖还寒的春天过后,许都迅速地进入了夏季。
然而春天的雨水未尽,尚且留了些尾巴继续滴滴答答地下着,地面上泛着一层缓缓飘动的薄薄水雾。贾诩的脚步踏破了这层雾气来到了荀彧的雅室前,荀彧已经候在门口迎接他入内就坐。屋内已煮好一壶茶,一口热茶润喉,贾诩觉得身上的湿意消散了不少,这般悠闲的日子算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留在许都是他向曹操主动提出的请求,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跟不上行军的速度了。这理由其实不太经得住考问,军营里妇孺也不少,没见他们有什么跟不上的。曹操一开始以为贾诩在担心前途问题,于是进行了一番劝解,难道是我的诚意不够吗,张绣女儿不好好地嫁了他曹家的儿子,你贾诩自然更不用忧虑了。
贾诩诚恳地回答春寒带的咳嗽一直未好全,说的时候还真咳得厉害。曹操见此也不好再表示什么,毕竟人老了毛病多是常态。
荀彧捧着茶盏观察贾诩,笑道:“这些文书让仆从们送来即可,所以今日文和亲自过来是另有要事商量么?”
贾诩放下茶盏,亦笑道:“真没什么要事,只是我听说令君前几日得了新制的茶,于是特地过来解解馋。”他脸上没半点病容,在曹操面前的戏演完了,目的达成后便不用再演了。
这个回答令荀彧感到意外,他印象中贾诩一直是个克制的人,喝茶解馋这种事笑笑便罢了。
“什么味道这么香?”贾诩目光停留在一只熏盒上。
荀彧起身将熏盒摆到贾诩面前,“公达寄存的,里面放着一只蝴蝶。”
贾诩很自然地跟了一句:“能打开看看吗?”
“请便。”
在贾诩打开盒子的刹那,蝴蝶竟又活了过来,摇摇晃晃地转了两下后终于飞出了窗外。荀彧从未见过这种奇事,一时间惊讶地说不话来。
贾诩不好意思地道歉:“这……我不曾想到这蝴蝶还活着。”
荀彧回过神,道:“不,并非文和之过。公达给我的时候它明明已经死了。这真是……就算是亲眼所见也难以置信会发现这种死而复生之事。”
“让令君难与公达交代了。”贾诩面有愧色。
“公达不是执拗之人。”荀彧摇头,反过来安慰道:“想来世间生灵不论死去的还是尚且活着的皆不愿身受束缚,飞走了便飞走了,不过这似乎能证明再微末的生命亦有灵魂。蝴蝶没飞走前,我都不曾想过用这一种方式欣赏的美丽是对它来说竟是如此残忍。”
贾诩笑道:“生而为人本就有一种支配万物的傲慢,驱使着他们生要公侯位死要黄金棺。令君笑什么?”
荀彧一边添茶一边道:“只是突然联想到许都的人,他们居然从未发现文和的杀伐之下还藏有一颗慈悲心。”
“说出来可能令君不信……”贾诩端着茶盏,在荀彧看不见的角度下,盏中的茶水一直沸腾着,颜色由浅褐色变成了血红色,“我杀过的人可比将军屠过城多多了。令君有杀过人吗?”
荀彧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在止戈为武的路上,流血也是件无可回避的事。功过是非,死后自有一个公允的评价。”
贾诩放下茶盏,盏中水已恢复如常,他起身告辞道:“令君这里的茶的确比别处的滋味好,多谢款待。”
他离开尚书令府后,那只飞走的蝴蝶又出现了,悄悄地停在肩头。
此时,雨已歇。阳光四面八方地从云层间隙里钻出来,照得眼睛略有几分不适应。明明天气由晦黯转为明媚,但贾诩面容依旧为阴影笼罩,他朝肩头的蝴蝶轻轻吹了一口气,道:“去吧,帮我带个鬼回来。”
22.第二十一帖 引魂[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