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读书背书,完全没发参照。
顾二姐只牢牢牵着弟弟的手,手臂却在颤抖。
就像听不懂顾九的拒绝,聂婆子有恃无恐,依旧用大家听得清的小声嘟哝道:“人家多本事,一年到头挣下来,吃用不愁,还能存些银钱。家里没田地是真,也早早备好了现银,但凡有人出手便买!”
顾二姐不回答,只又无声摇两下头。
一旁还洗衣的大伯母手底下木棒啪啪打衣裳,高声自言自语道:“莫说傻了一年多的人能不能好,就算好了,就一定考上秀才?再说了,秀才也不过赚那些出息,还能养一个寡妇姐姐的老?亲生骨血才靠得住哇……哼,只剩个破祖屋,跟一隙苎麻田,欠了许多钱不还,还装出有头有脸……”
聂婆子见有人帮腔,语气更推心置腹:“你弟如今不晓事,哪知道家里多个守寡的姐姐,媳妇难娶。等来日明白了,总要说亲吧,要娶婆娘进门掌家吧?待阿爹年纪大管不了,弟媳妇手里讨碗饭吃,苦煞人哉。”
两个婆子一高一低闲话、众人窃窃私语声中,顾二姐却只盯着上游,如释重负道:“航船来了!”
等船的众人都欢然,各自起身忙碌,或整理要上船的箩筐,或翻腾柳篮准备接船。
河道上游漂来一只木船,瘦长的半乌蓬船身,并不宽敞,就算大家彼此谦让着挤一挤,挡雨遮太阳的座位也只三四个,算上露天席地位置,放了箩筐,勉强只能坐十来个人。船尾站着个瘦高的精悍中年汉子,远看胳膊、面皮都是深色,典型老实农民样子,只眼神有些隐藏的精明,不紧不慢或点篙、或摇橹,控制着木船靠岸。
借水势,船速不算慢。
妇人们也不急躁,等船停稳了,就挨个儿上前,有叫“他周七叔”的,也有直呼“周七”的,依次递出手中瓶子瓦罐,要打半斤“西”、一斤“咸海油”或半斤菜籽油的,极少数递一串半串铜钱,叮嘱买盐或豆豉。顾桐特别注意了,完全没有纸质钞票。
接过每个人递出的家什,周七都大声重复一遍需求,比如“顾五阿姆家八文金背钱,打咸海油一斤”。偶尔也会皱眉,客气道:“你这老宋钱年月久了,磨得太轻薄,只怕油行有话讲,三十文不够打一瓯菜籽油。”或者笑眯眯提醒某位妇人:“这可是新铸的镟边官钱,市面上极难得看见,铜好,分量又重,两文当得三、四文花销。阿婆要不要收起来?”
原来这人就是周七。
顾桐认真听着众人的对话,渐渐地,注意力中心却转移了——他们自若地提及“金背”、“老宋钱”等,周七还常常强调不收“劣钱”。
他们真的只是在说货币吗?怎么听起来,比拍卖市场的古董钱币的花样、品相还要多?
而顾桐真正在意的是:能流畅说出这些话的周七,绝不会只是一个划船的!
埠头忙忙碌碌,妇人们交代清楚要代买的物事,都忙忙你呼我唤,各自嬉笑着结伴散去。另外几个带着东西的男子早互相帮着上船了,安顿好东西,挨着坐定。
虽说埠头周遭围着的人十之七八都是妇人,却并没有哪个女的登船。
这么乱,顾家大伯母没法洗衣,自然退开等着,嘴里却还念叨:“会念书的讨族长欢喜,也就罢了。如今说是不傻了,也很该巴结下航船周七,学着买卖布疋盐米,混个生计,总好家里寡妇抛头露面,又还不出债来!”
顾九只当聂婆子和这顾家婆子透明,铁青着脸,一手一个拉儿女上了船,交了每人一枚铜钱的船资,把顾桐拉到乌蓬下不晒的位置坐好,才和二姐两个都盘腿坐船板。
有两个年轻男子的起身拎起竹篙,点入水中,显然是要帮忙划船。
周七只悠闲握橹,擦擦鼻子,并不看顾九这边,却木着脸喝道:“直到端午节前,有龙神爷爷护佑,都不忌妇人坐船。还有想去县城的也可,只手脚快些。”
四下有低低的笑声。
也有妇人惊喜:“果真端午前不忌的,我也下县里!”
零星几个妇人小跳上船,自在船头盘腿坐定。
纷乱嬉笑声顿时变热烈,闹哄哄中,也有人问顾九:“都说你家田底田面都卖尽了,今日全家都去县城,这是要典卖了女儿过节?”
更有好心的,见顾桐坐船姿势狼狈,伸过手扶定,笑道:“读书郎莫怕,溪水里行船都晃,只要放松了力气,随摇晃靠定船舷,就不碍。”
顾桐想用这时代的礼仪拱手为谢,但一动就觉得小船晃,像要掉水里,只好呆住不动。
大家都听说他痴傻的事,又看在他是全船唯一穿靛蓝长衫,也没人跟他计较礼仪。
周七一直眼角留神顾二姐,见她只依着父亲弟弟垂头而坐,眼色略沉,却没任何多余的表示,周七低头往掌心啐一口,狠狠握紧了橹,摇船进入航道,命那两个持篙的点水配合,小船款款前行。
5.第五章:媒妁[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