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阿厚，于是嘻嘻哈哈逗着他闲聊，说一说来时见到的水路风景、规划一番去梧州预计走的路线等等，阿厚到底年纪小，新鲜话题一多，渐渐开朗起来，眼睛也有神采了。
张永绪都看在眼里，却不兜搭他们的话题，只等两巡酒罢，动筷子的频率都缓下来，才笑问道：“顾案首说要合些药丸子，以备去广西使。不知是否如我道家炼丹？”
顾桐苦笑拱手：“岂敢岂敢……道家炼丹，这是何等庄重神圣的大事，而且还贵，学生出生贫寒，可玩不起。”
张永绪不禁乐出声。
听见这话，李柏倒是来了精神，三角眼精光闪烁，问道：“案首的意思，是否去广西地气不好，要备些千金方里避瘟拔毒。外伤风寒的成药丸子？……这考虑果然妥当，只怕到了广西要用时，这类药贵不说，还未必有卖。”
顾桐笑道：“正是这话。玉山倒也有，但我一样不知道哪家药店好，听说龙虎山做大法事常常施药，就想着不如到贵溪来准备，起码货源充足。所以刚才一下船就跟阿厚说，想问问有没有好医生来斟酌药方，有现成的更妙。再就是，打听一下哪家药铺炮制药材的质地比较好。”
张永绪笑道：“药铺且不必忧，我张家年年施药，自己开得就有。不过若制药多，这类南疆用的药，只怕还是要寻药商补一些，这也尽容易。”
李柏一心要得顾桐真传，做保镖看起来又不如方南像样，寻机已久，见他们这么说，忙自荐道：“小道也颇知医药，案首若信得过，只消交代要那些用途的成药，我就去办这事如何？”
顾桐意外：“李观主还懂医药？”
李柏傲然道：诸般法事、医卜星象，贫道都来得一些。”
阿厚赶紧对张永绪解释道：“大哥，这位是我正一道三清山济云观主煮石道长。”
张永绪看向顾桐的眼神顿时变了：邵元节的师弟、李家亲传的煮石道长是何等人物，不是忙着炼金丹、成大道吗？怎么竟然肯屈身跟着小小秀才，还一副乐意为他奔走的模样，自告奋勇做些采买药材的俗事？
这位案首有甚么来头？
做梦也想不到顾桐身怀“预测天雷大法”这种神奇的东东！
顾桐并不知道煮石这个道号有多牛逼，又亲眼看见道观有多穷，还以为李柏牛皮膏药一样跟随左右，是道士需要混口饭吃。李柏明显有功夫，顾桐出远门需要保镖，也就刻意欢迎李柏同行。见他主动要帮忙配药，当然开心，笑问：“那还需要请医生一起斟酌药方吗？”
李柏不屑地一摆手，刚要嘚瑟两句，却听外头忽响起求见传报的声音，然后是个小厮跑进来，凑在张永绪身旁，用在场诸人都听得清的恭敬语气禀报道：“绪大公子，天师出关了，命大公子去拜见。”
门外，不知何时已雷电交加。
纳闷地“咦”一声，张永绪神色立刻严肃起来，果断起身：“是！我这就换衣裳。”又团团一拱，特意对顾桐致歉“父亲这时分还传唤我，必有要事。我这就去乾园”，又对李柏小声叮嘱道：“有句话说在前头，道长但凡调用的药材，只管去我家铺子取用，若没有现成的，只消命他们带着去寻药商，比临时寻摸来得快……我去去就来。”
人人起身相送。
张永绪扬声唤了两个贴身服侍的大丫头进来，对阿厚安慰地拍拍他肩，去里头换过相对隆重的石青底子团花道袍，再一拱手告退。
前面一个丫头打玻璃灯笼、后面两个婆子撑伞，张永绪阵仗齐全地匆匆而去。
目送他背影离去，阿厚神色担忧，低声道：“怪哉，还不到六月底，天师怎么会出金关？”
顾桐眼睛里全是懵圈，李柏一笑，随口解释了两句。
所谓张天师的“金关”，指的是炼丹。
正一教的炼丹跟陶仲文那种献给皇帝的□□不同，而是一本正经的“仙家法门”，实际操作起来，更像是化学实验。
简单说，就是根据“道家秘诀”的丹方，秤出水银、铅、朱砂、雄黄等著名道家原材料，放进炼丹的鼎炉里，点火烧啊烧九天，或九天的整数倍时间，烧掉无数柴、炭、煤——当然炼不同的丹，还会指定烧不同的燃料！
等烧到了指定时间，或炼丹人满意了，就命人打开炉子，添加各种石头，不管是作为丹材还是催化剂，总之添料琳琅满目，李柏信口就报出十几种常用的，如矾石、戎盐、卤咸、礜石、滑石、代赭、土龙矢、云毋、曾青、石胆、磁石、牡蛎、赤石脂……就算顾桐有五百年后的初中化学底气，也听得满头雾水。
加了神奇的石头们，继续烧。炼丹的道人终于烧满意了，就熄火，拿出来捣碎，或用绢过筛子、或团成丸子阴干，再继续……烧。
烧来烧去，这一大套流程下来，花费的人力资源还不算，光购买原材料的开销就是个天文数字。
更恐怖的是，物料常常天价！相对常规些如水银，就算单价贵，花钱买就好了。还有些难得的丹料更名贵，比如学名叫“太一余粮”或“禹余粮”的木鱼石，是非常罕见的空心石头，起码比天然珍珠稀罕，传说吃了就成仙……买回来之后也毫不吝惜地一起扔进炉子去烧，再烧。
……这是赤果果的烧钱啊！
于是顾桐懂了：“天师原计划，要六月底才能练好金丹出炉？”
李柏点头：“炼丹之火要源源不绝。一旦中断，这一炉子药料少则好几百两银、多则无价，定然全废了。”
虽然烧成了一样不知道值啥，半途而废也不过就是浪费，顾桐却还是跟着阿厚担忧上了：天师连炼丹这么重要的神圣事业都暂停了，着急召见绪大公子，难道……会有什么大事？
61.第〇二章：金丹大道[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