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听到这里,顾桐不由奇道:“铜矿是夏家族人私下里开采的,但这些矿工既然啸聚为匪了,还不杀光夏家人,怎么这夏谦反而跟着到了闽赣边境,一直跟抢了他家的匪徒在一起?”
张永绪想的却是“夏家会不会故意对付天师府”这个更大的危机,眉头依旧拧得死紧,涩声问道:“舅舅讯问得明白,果真不是夏言亲自命人藏于匪穴?”
柳珽向来不喜多事,这次是正好胜利之后的所有善后事宜,赶上了没办法,才捏着鼻子主持讯问夏谦,哪里耐烦多琢磨深层的因果?被两个半大小子追问一通,他不由眉毛一挑、冷哼一声,怒道:“一个两个都想这么多,怎生不亲自去问那夏谦?”
如果换了从前,张永绪绝对不会跟继母家的舅舅共机宜,但并肩练兵和战斗才短短一旬多些,很自然生出可以共生死的感觉,也清楚柳珽的脾气,并不意外他的火气,反而婉转劝道:“舅舅勿恼,甥儿只怕兹事体大,牵系我整个张家安危。恐怕大人不会同母亲提起,也不必令内院忧心,但总该让舅舅知晓。”
话里话外的意思,当然是安远侯柳家成了张家姻亲,多少要玩同进退才好。
柳珽很知道,自己很不擅长这些家族勾当,更不肯替刚刚当上侯爷不久的侄儿找事,可牵涉小姐姐柳元君,也不能置身事外,只鼻孔里轻轻哼一声,也就是表示他在听罢了。
张永绪轻咳一声镇定情绪,尽量客观地陈述龙虎山打听回来的隐秘:夏家铜矿出事之后,张天师觉得奇怪,为何迟迟没有派府县清剿,甚至闹到影响官道通行。于是多方打探,结论是多半夏言向来看不惯张家号称“山中宰相”,就是要让天师府难受一下;再加上铜矿是夏家族人擅自行动,首辅还瞧不上呢,索性明示暗示,让省里官员们不着急张罗剿灭匪盗。但真正的暗招,是要把这些匪徒从闽赣交界的山区驱走,逼入两广。
听张永绪细细说明,顾桐顿时急眼了:自家金大腿师父欧阳必进刚刚就任两广提督兼两省巡抚,闹点匪盗,这不是明着给欧阳必进的辉煌履历抹黑吗?
柳珽也怒从心头起,他性子直,自然就骂出了声:“谁不知道我大哥半辈子镇守两广?这夏言真正可恶!明面上的名声朗朗,背地里竟然这等龌龊!我大哥他尸骨未寒,就驱赶些匪徒去两广作乱,岂不是给我大哥身后的英名抹黑?……断断不容他得逞!”
——其实,柳珽是想多了。以嘉靖中后期大明官场的气氛,首辅夏言完全不必理会安远侯柳家的名声如何,因为文臣武将之间的隔膜如山高海深,柳家的一切,都不会触动夏言哪怕一丝神经。如果真是夏言授意这么暗箱操作,那么唯一可能要对付的人,必定是同榜进士、且名次远远高于夏言的欧阳必进。
顾桐当然不会把主动跳出来的同盟向外推,也就不多余解释什么,只低声问张永绪:“小弟未入官场,只恨追随师尊时日太浅,竟不明白,我师尊与夏首辅乃同榜进士、天然盟友,为何竟……”
张永绪一直致力于把顾桐变成自己人,当然不会推托,扼要介绍道:欧阳必进是被连累,问题的关键,是首辅夏言跟严嵩的关系非常不妙。
虽然夏言比严嵩小两岁,中进士也比严嵩晚十二年,严嵩曾大病十年,官场地位本来大致相当。但夏言才华横溢、口才绝佳,说话气势滔滔,很快就得到嘉靖信任和群臣拥戴,官位升迁极快,一直位于严嵩之上,还点名提拔过严嵩,把自己当成恩主,对严像学生一样随意呵斥。
前两年夏言被贬还乡,严嵩成了首辅。但今年夏言东山再起,重回首辅位置,严嵩主动让位退成次辅,夏言却对他更不客气,“颇斥逐其党”,把疑似严嵩的人都贬斥,而严却“不能救”。作为严嵩亲戚关系最近的天然“同党”欧阳必进,自然是夏言严厉打击的对象——欧阳必进做了好几年功劳卓著的粮督,在苏松一带兴修水利得到嘉奖,却还被平调两广,就是最明显的证据。
只有从“祸害欧阳必进”这个角度去想,才能解释,为何匪盗们抢劫了夏家的铜矿,居然半年无事,反而夏谦还会出现在匪徒老巢,直到天师府出兵剿匪。但有孕的婢女为什么还没有嫁出去,胡猜没有意义,只能等夏谦后头的供词了。
柳珽向来瞧不上所有文官,觉得这些大头巾成天没事找事,听张永绪提起夏言可能的心机,也只冷笑而已。
顾桐却不能置身事外,暗暗心焦:自家金大腿有政敌,官场不太友好的敌意一方,还是身份相当于总理的官员第一人夏言。现实摆在眼前,就算夏言没有亲自用这种“驱匪添乱”的手段攻击,但结合江南西路官员们的集体佛系应对,明明白白可以看出首辅大人的敌意。
结合模糊的记忆,顾桐皱眉琢磨许久,突然一扬眉,恨恨道:“有了!”
张永绪一直关注着顾桐,见他似乎已经有了主张,不知为何,顿时就暗暗松了一口气,忙问道:“阿桐有何应对妙法?”
86.第廿八章:官场如渊[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