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篱下的小孩子不能在正式场合说话,便去轻轻捅顾桐腰眼,小声提醒:“你师父问话,也不能都靠沈老爷子琢磨事儿吧?”
顾桐深以为然:本来就是为师父的宦途、同时也为捆绑的自己前途努力,怎么可以缩着,让老沈辛苦呢?于是乐颠颠上前,拿出打岔的精神,对欧阳必进小声道:“为迎接您,自船靠岸就开始,他们都笔挺站将近一个时辰了。师父若不求威风煞气,觉得可以了,便喊‘稍息?……站军姿相当辛苦。”
欧阳必进读饱了书的人,深知一张一弛之道,转头对沈希仪笑道:“我已见识了沈总兵练兵之能,不若让他们散了?”
沈希仪抱拳,惭愧道:“此军并非末将操练,是柳珽和我家不成器的小儿沈钧不知天高地厚。军令不该我来发布,待末将传话去。”
欧阳必进笑道:“没料想令郎这般勇武高才!……朝廷已有定论,拜沈都督佥事为两广副总兵,屈居平江伯副手。我瞧着,沈钧也可以领一官职,在总兵膝下奔走,正好能照顾病情。”
这句话,明明白白是欧阳必进早已经上奏,保举沈希仪为两广副总兵了。
沈钧来报信之后,这半个月沈希仪一直在苦苦守候,不知道欧阳提督要怎么“利用”他这个病得出了名的倒霉老家伙。期盼终于成真,居然还买一送一,连儿子的前程都有了,不免满腔唏嘘、满脸感激,抱拳深深施礼,道:“承蒙军门错爱,沈希仪何惜此残躯!愿为欧阳军门驱驰,旌旗所向,刀兵不避!”
沈希仪这么感激,是有道理的:因为他病退,是在嘉靖面前挂了号,差点被问罪下狱的。
数十年的军旅生涯之中,沈希仪立下赫赫战功,不知打破多少大盗山寨巢穴,每战必身先士卒,亲手砍头数就累积了五千多,只是没有后台,很多战功都没有叙功升官。
勇猛的副作用常常是受伤,沈希仪浑身旧伤,阴雨天总会剧痛。广西湿热还没有靠谱医生,不得不屡次抱恨因伤去职。到嘉靖十九年又一次谢病,柳州人在山云洞为他祭祀。可会打的武将从来难得,尤其能忍受边疆糟糕气候的宿将更少,不久沈希仪又被起用为四川左参将,分守叙州、泸州和贵州迤西等处。但这年冬天,刚被提升为署都督佥事、出任贵州总兵,又旧伤复发,不得不回家乡治病。
运气不好的是,这些年北面俺答频繁入侵、塞上多警,甚至抄掠到京师附近。朝廷召令天下名将护卫京师,沈希仪名气大,也被征召。正好赶上旧伤复发,就没去成京师。嘉靖以为是他怕死不敢来,竟夺去都督官职,命他赴兵部候职。幸好兵部尚书翁万达惜才,推荐沈希仪去江、淮督捕强盗,勉强算是复职剿匪,不久又被嘉靖惦记,问“朝廷没武将了?怎么不养伤去”,于是,灰溜溜回老家。
沈希仪又不是吃生米长大的,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官职,也要为儿子前途着想,皇帝挂了号的“生病总兵”,这辈子再没前程还是小事,以后儿子入仕,岂不是再也出不了头?
欧阳必进这一次表奏,虽然表面上只是个副总兵,还没他几年以前的贵州总兵官儿大,但这几乎算是微妙地跟皇帝对着干,同时给了他一个建功立业、洗刷清白自己污名的机会。按官场逻辑来说,这份人情,实在说得上比天高、比海深。
也只有欧阳这种“朝中有人”的边疆大佬,才能拿出这样分量十足的诚意,来招揽身负军队、民众之望的宿将,轻轻破解平江伯不合作造成的僵局。
——如果这就是两广官场主流意见“奸臣的利用”,那么这种级别的利用,沈希仪真的不介意再来一打。
欧阳必进不命人召他去梧州就职,偏偏趁着出巡辖区的机会,跑到边疆的太平所来宣布这个任命,沈希仪再凭实力上位、不屑吹牛拍马,但岂能不懂这位新提督的意思?
又深深弯腰,庄重道:“如今平江伯坐镇梧州,两广近来无忧。卑职请求留在太平,坐镇着我朝与安南交界之险地,为军门编练出一支强军,上报君恩、下抚乡梓!”
见沈希仪主动承担守卫中越边疆,更关键是守卫即将种下甘蔗、收获金银的土地,欧阳必进拊掌大笑,道:“沈总兵深慰我心!朝廷拜总兵的旨意只怕已在路上,待边疆强军练成,一扫两广妖雾,我必亲手书奏章,为总兵报功天子案头!”
两位官老爷在两千五百队列众目睽睽的校场上,光鲜无匹地演了全套新官上任套路,沈希仪才愉快地率领儿子,送远来辛苦的欧阳回官船休息。
瞧见人群中的顾桐,本来守着队列的柳珽已经走到踏板边又特特回身,纳闷问道:“你怎么还不上船?”
顾桐:“啊?”
朱阿厚终于没忍住,噗哈哈笑出声,弯着腰道:“顾秀才你跟恩师久别重逢,怎么不尽一下徒弟的本分,送欧阳提督到船舱,亲身服侍一番,讲几句自己人的体己话”
难得碰到一个比自己更棒槌的,柳珽得意道:“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徒弟还想着如何尽孝道!瞧你……”
顾桐哭笑不得:“哦,我还以为不能随便上官船,想着晚上找师父说话呢。”
115.第二八章:名可名必名[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