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地气暖，时近十二月，穿长衫、添一件薄薄絮丝绵背心已足够。
顾桐和高他一头的柳珽并肩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柳珽牵着高大神骏的马，身后随着十数个太平带来的军户，算是临时充当长随——随来的道爷们踊跃抢这个效力的机会，但顾桐被这时势弄得更有紧迫感，哪里舍得这些未来研究人员的时间低效率抛费？自然逼他们好好读书是正经。就算没有严谨的课本，再不济也可以研究几何机械制图、或者解方程啊！
相比位于两广核心的梧州，桂林北边离湖广近，还有公元前214年秦始皇开凿的灵渠，沟通湘、漓二水后，船可以从桂林走湘江入长江，连接中原。地势要紧，加上一省的藩台、臬台、都司都驻在此城，自然气势不凡。
桂林城以桂为名，虽花季已过、香味难寻，但街巷、人家处处遍植玉桂树，苍翠可爱。大的街口还常有一株成一林的高大榕树。街两边南国风味的骑楼、琳琅满目的店铺，各色逛街买卖的人们穿着倒有一半多是各色丝绢绸缎，色彩绚烂，跟玉山县城满眼路人穿衣青灰白相比，色彩反而比现代都市更花哨些。
见顾桐兴致勃勃打量街衢，许是对“南连海域，北达中原”的重镇桂林感兴趣，柳珽帮着介绍道：“桂林自古繁华，开国之祖的侄孙封靖江王，藩国便在此。城内外有三处万年之久的陶墟，颇可一观。”
顾桐点头，欣慰道：“看来蛮乱并不影响市面繁华。”
没想到少年单薄的身躯中，跃动着时刻忧民生的心。柳珽愣一下，感慨道：“这等小打小闹，只是城外无钱的小民遭殃，桂林城坚河阔，何曾攻破过？”
也是哦，在这时代，护城河搭配城墙，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顾桐看够了热闹，二人重又赶路，边走边道：“都司发给师父的军报中，这次作乱是俍人垌主杨勇，和猺人寨主浪乞。这杨勇手下区区数百丁壮，但有贩卖红糖之利，占了漓江边有码头的好地盘；浪乞人手多一倍，却只能盘踞深山。前阵子杨勇截留了猺人的盐船，就打起来了……”
柳珽摇头道：“蛮人虽无知好斗，却不太轻易拦截人货船。此事蹊跷。”
之前欧阳必进已经分析过，这场蛮乱来得太及时，但殷俊败仗之后，乱源、道理都已经不重要，唯一能搞定局势的，就是雷霆平定。
顾桐叹口气，也不提那些龌龊事，只问道：“师兄此去都司选兵，不知可有腹稿？”
正聊着，路过一个格外热闹的路口。被摩肩接踵的人流冲击，训练有素的军户立时上前保护住顾桐，也就没法好好说话。
待过了路口就恢复正常，柳珽放慢脚步等顾桐追上来，笑道：“这里有骡马道直通盐街，故而人多车杂，最是纷乱。佛山那边熬的盐自西江逆流而上，到桂林换船或转卖，经灵渠北上湖广。洪武以来，湖广原先吃淮盐的长沙、宝庆、衡、永四府及郴、道二州，都改食粤盐，这里便日日喧闹不堪。”
古代，盐就是妥妥的黄金资产，最硬的硬通货之一。
顾桐虽然暗暗纳闷，广西北海有巨大的盐场，怎么还转卖佛山铁锅熬盐，但心有牵挂，这念头只一闪而过。
两人沿着城墙边道路转过，恢复并肩走。路过按察使司衙门再前南行大街一里，弯过樵楼前的路又向西走，准备出宁远门。
被继续追问挑兵之法，柳珽家学渊源，当然很清楚精兵的特征，这次全靠欧阳必进摆出提督身份发狠，邹胖子退让了，才轮到柳珽去桂林左右卫亲自选拔。但不知为何，面对“用兵如神”的顾桐，总觉得谈兵有那么些心虚。犹豫片刻，柳珽呵呵道：“我朝有‘兵样子，身高、臂力、拉弓、刀法都有规定……”
顾桐正聚精会神听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座神奇的城门：巨大榕树正跨在城门之巅，岁久根深，巨大如林的树冠盘耸城门上，虬根分跨而下占据城门内外，虬结的树根盘错至地，分而为两边，天然成为门，车马人流往来，都从树根分开的天然门下经过。
见顾桐张大的嘴，愣愣看着大树长成的神奇城门，终于显出少年模样，柳珽哈哈大笑，道：“特地带你绕过来，走榕树门出城……有趣么？”
柳州宁远门，也叫榕树门，相传唐时筑门，当时植榕。元时拓城于外，这里不再通行，门久闭塞。洪武八年增筑南城，又塞西坝、开城濠，导阳江经新城西门外通宁远桥，分二与漓江合。嘉靖时期重修（注1），宁远门重新成为必经之路。
被大自然神奇震撼，顾桐晕陶陶出城门，往南是一片湖泊。面对这湖时，身后就是城门，有巨石叠成的台阶，分东西可以爬上城墙依地势形成的高台，上头也有两棵大榕树。
往南送人出桂林城，向来在此分别。
柳珽默默当先上台阶，却不进顶上的关帝殿，转身又向城外空旷处，近临水池、远是黛山，甚是雄畅。
走到与柳珽并肩，顾桐小声道：“师兄家学渊源，挑选精兵自然有你的道理。我只提醒师兄一句，其他都不是很要紧，最关键是要听话——尤其带队的基层小旗、总旗、百户，一定要令行禁止，这一仗我们才好赢。”
柳珽大喜：“阿桐已有方略？”
顾桐不由摇头苦笑：“西南夷有甚么战力？不过渣渣而已。只要挑出善用器械的卫所兵，且约束好了，自己不犯可笑的错，碾压他们轻松得紧。”
渣渣吖？那刚刚打败仗回来的殷俊是什么……孑孓吗？
柳珽意气风发，失笑道：“本来我心里还七上八下，生怕卫所兵卒耕种久了不禁打，生怕这次师父拼尽颜面争来的扳回局势机会，万万不要砸在我手里。原来我们是去干碾压的活儿……”
两人畅快笑一阵子，顾桐又絮絮交代许多，才相揖而别。
顾桐的年纪不适宜去卫所选兵，只好目
124.第三七章：一览众山小[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