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仿佛地上也有一弯水似的,害怕洇湿了鞋底,挪到面盆前弯下腰,伸出两只小胖手,轻轻的在水面上蘸了蘸手心,犹如蜻蜓点水一般,生怕把手背给弄湿了。然后,抬起两手,小心翼翼地拍了两下脸蛋,偷着笑了,庆幸今天自己做主洗脸,终于可以躲开鼻子眼睛不用洗了。抬起右手捏着袖子,在脸上随便划拉一把,算是擦脸了,转身就往回跑,急着回来等着吃烙饼。
这一切,被偷空监视他洗脸的娘看了个正着,开始娘啥也没说,等他洗完了又回来骑在门槛上,才说话。
“三腚,你个埋汰鬼,往脸上擦香油呢,还是点眼药呢?娇贵的你,怎么就这么惜水啊,好好洗洗脸,能要你命啊?可算是你自己个洗一回脸了,你要起义啊?回去重洗,不给我洗干净了臭屁股脸,你就别想吃油饼。”
“俺爹说了,三把屁股两把脸,我都洗了好几把了。”
三腚嘴上这么说,心里没底,生怕娘真不给他油饼吃,还是站起来,漫步飘移回到面盆边,瞪大眼睛死死看了一眼盆里要命的水,狠了狠心,弯下腰,紧闭双眼,小胖手插进水里,没头没脑的往脸上糊撸了几把。
一闭上了眼睛,他又想起“锔老太太尿裤裆”真好玩,就是不明白为什么?
从那天起,五岁的三腚心里,一直揣着这个疑问。十多年以后的一天,都娶媳妇了,他突然又想起来这句话来,才恍然大悟,豁然开朗。
佟家有三个儿子,小名依次叫大腚二腚三腚,哥仨中间还花插着俩女儿大红小红,儿女搭配,分布挺均匀的。可是人们都习惯管二腚娘叫二腚娘,好像没有大腚三腚什么事似的,更别说大红小红俩丫头片子了。
刚开始,她还不大习惯,后来她二腚娘也想开了,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管他娘的叫自己几腚娘呐,都知道我是腚娘,是能够顶门立户的腚们的娘,就足够了。
二腚娘的娘家,住在胶东半岛的山东掖县,她算是典型的掖县人,用屯东头李光棍的话说:“山东掖县人小脚大腚槌。”已是半老徐娘的二腚娘,不光脚小腚大,前胸也大,大的像两座小山峰,都挺不住了,几乎垂到腰间,摇摇欲坠,以至于许多异性的目光,常常呆滞在她隆起的山峰上。
顺着山峰往上看,她胖乎乎的圆脸蛋上,镶嵌着正宗的柳叶弯眉杏核眼,越看越招人稀罕。
她男人也就是二腚他爹佟兆基,也是掖县人,从小跟他的爹,也就是二腚爷爷,闯关东来到了哈尔滨。在哈尔滨火车站旁霁虹桥上坡,帮上坡费力的人力车拉小套,打零工干小力巴的活,也就挣个辛苦钱。
爷俩攒了几年钱,眼瞅着儿子长大了该成家立业了,当爹的就想给佟兆基娶个媳妇,生孙子传宗接代。
手里攥着的这点钱,根本就娶不起哈尔滨城里的东北大姑娘。或许就是有钱,也没有那个城里姑娘情愿嫁给一口大葱味的拉小套的小山东棒子。
还是回老家想想办法吧。
那时候山东农村穷,娶媳妇便宜,索性回老家给儿子娶个便宜山东媳妇得了。
山东女人既孝顺又护犊子,说话听得懂,做饭又顺口,就这么定了。
为了装装门面,回家前,自己在路边地摊上,给撒气漏风了多年的门牙豁上,镶了一颗大金牙。那个瘪瘪嘴满口没牙的野路子牙医,经常在霁虹桥斜坡上和警察玩赛跑,被追的东躲西藏,兆基爹偶尔给他顺道望风报信,他和这爷俩也算脸熟。
他信誓旦旦的保证,此颗大金牙为纯金打制的,咱们是朋友吗,谁和谁啊。
因为不是用石膏做模具私人定制的,尺码比左邻右舍原装的牙齿要大一些,镶上以后,兆基爹有点脚大鞋小不跟脚的感觉。
夜里用舌头一舔,还有点铜腥味。早晨起来一呲牙,照照镜子,大金牙乌突突的发绿,一夜的功夫竟然长铜锈了,提起衣角蹭了半天,又发亮了。
也不知道是他娘的哪国的金子,是不是这个伪牙医用黄铜伪造的。
管它是不是纯金的,金光闪闪的刺眼睛就足够了。
兆基爹狠狠心,又上街拐角成衣铺给儿子做了一身洋制服。小伙子穿上小成衣铺野鸡裁缝做的制服,前襟长后襟短,领口露出一圈粗布白衬衣领子,咋一看,活脱一个缩脖鹌鹑。不过剃剃头刮刮胡子挺挺腰,也人模狗样的。
那年月,穿一身藏蓝的斜纹布制服,就属于奢侈品了。
山东老家怹里的人都知道,这爷俩大张旗鼓地下关东都好几年了,没准发财了,挣了不少的金银财宝。
谁就不知道这爷俩在城里边究竟混得怎么样,折腾出个眉目来没有。不论是好是坏,他们的一切,都是从这爷俩嘴上自己吐出来的。
但是,老的一颗大号金牙,少的一身新制服,也挺招摇的。
不管大金牙嚼咽的是什么食物,也不管制服里面裹着的是什么东西,毕竟哈尔滨这个大城市本身的诱惑力太大了。
村里有好几家的姑娘都愿意嫁给佟家做儿媳,也都不嫌弃他们家尽管有爷俩闯关东,但家里依然如故,仍未改变一穷二白的老旧破烂样子。
她们没准心里惦记着嫁给佟家儿子,就等于嫁给哈尔滨这座大城市了。
第一章(1)[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