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仓装的都是官家的俸银禄米,陈书禾将将巡视过。除此便只有北丰仓一处了。既然自驿道押运,不打北门进来,难道要大费周章穿城而过?
专捡那小巷一路向北,除却窥见城中大路路口设了栅栏关卡,阿七与苏岑倒未曾遇到什么人。待赶到北门,天色将将暗下。二人便藏身在街边窄巷之内,寻了一处遮挡,遥遥望向巷口,便可看见北城门门内必经的大路,不时有一两名差役,自巷口缓缓巡视而过。
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凉风渐起,街上仍是毫无动静。阿七便有些耐不住,回头看看身后,只见夜色中苏岑面容静谧,唇角一丝淡笑,眉宇间却全无往日放荡不恭的神色。不禁悻悻蹲到墙边,无精打采,低声道:“依我看,倒不如先去别处看看,万一他们不进靖州,难道要守到天亮?”
“再等等——”苏岑轻声说着,便到阿七身边坐了,将将替她挡住穿堂而过的冷风。此时阿七又见他自腰间取下一样物事,掷在自己手中。
见是一只香囊,阿七便拿起放在鼻下嗅了嗅,内中却有一味苏合,气息芬芳却辛烈,立时倦意一扫而空。
不多时,只听远处依稀传来马蹄声、车轮碾过青石路面的辘辘之声。二人互递了一个眼色,一起退至巷角。苏岑两手握住阿七腰间,向上轻轻一送,阿七便双手攀住一人多高的墙头,翻身上了屋脊,紧跟着苏岑也攀上屋顶。不多时,只见一队长长的车马缓缓驶来,除却车轮声与马蹄声,押运货物的人显见训练有素,俱是悄无声息。
疑虑已然得证,阿七不禁暗自思忖——听闻这靖州知州素来胆小怕事,是迎风便倒的人物,如何敢私藏粮草军械?莫非摄于虞肇基淫威,不敢不从?想想又觉不通。侧脸看看苏岑,只见他亦是拧眉不语。
一时车队过去。苏岑阿七便原路折返。眼看便要回到客栈,将将转出一条巷子,正准备穿街而过,却见远处有几名差役,正打了灯笼沿街巡视。其中一名更是将手中的灯笼举得高些,显见已是发现了他二人。
阿七仗着苏岑在身边,只等他出手。
此时便听差役远远喝道:“站住!什么人?”
苏岑不避不逃,慢慢走上前去,阿七便跟在后面。
行至近前,为首的一个斥道:“新贴的宵禁令没看过么?押回去!”
只见苏岑自袖中取出阿七那张药方,送至差役面前,口中笑道:“还望大人通融,我二人是出来取药的——”
那人先将二人一顿打量,方将方子展开,扫了一眼,冷冷道:“家住何处?”
苏岑便将不远处“有间客栈”一指,“投宿在那家客栈——”
那人便道:“此去不远便有药铺,速去速回!”说着吩咐一名带刀的手下,“你,跟着他们!”
阿七听得明白,也只得跟了苏岑与那差役往药铺而去。
叫了半天门,药铺伙计才将半扇门板打开,探头向外一望,先便见了一柄明晃晃的大刀,吓得一个哆嗦。
此时苏岑递上药方:“这位小哥,我们是来抓药的——”
阿七赶紧凑至门板边上,口中笑道:“抓两副包了,送出来便可,我们便不进去了!”
抓好了药,那差役一直盯着二人叫开客栈大门,进去了方罢。
阿七进了房中,将药包向桌上一掷,口中恨道,“若不是方才那官差懒怠与你计较,现下岂不麻烦!”
苏岑却不接话,和衣向榻上躺了。阿七只得伏在桌边,盯着油灯枯坐。渐渐的,眼前烛焰一个变作两个,此时却听见苏岑低声道:“你不是虞肇基的人,与那冯亦铎亦无干系——”
阿七脑中立时警醒,却懒懒道:“那又如何?我不过一个无名小卒。”
“岂不闻牵一发而动全身?”过了一会儿,苏岑突然笑道。
阿七便道:“我若失了手,自然不会有人来救。只怕落井下石的反倒多些。”
“倘若你真是虞肇基的人,方才倒是个绝佳的机会,你却不逃。”苏岑未曾理会阿七的话,接着轻笑道。
“方才?”
苏岑也不瞒她,静静说道:“不久前刚得了消息,虞肇基派了几名亲信到靖州。将将那为首的差役,我却见过,正是其中之一。”
“如何你识得他,他却不识得你?”
苏岑笑道:“我苏岑天赋异禀,过目不忘——”
阿七嗤了一声,随口反驳:“你说的却也不通,即便我是虞肇基派来的,向他们求援,身上却未曾带着信物,他们如何肯认?”
“口令暗语只一个字便可,何须信物?”苏岑缓缓起身,“当日,你不正是如此——写了一个‘钫字——试探程墨方的么?”
阿七一惊,此时却见苏岑欺近身前,两指紧紧扣住自己的下颌,一双桃花眼,似是泛着水光,在自己面上轻扫,口中低低笑道:“难不成,你却忘了?”
阿七神思一恍,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不知为何,心便慌了,“你是如何知道?”
苏岑仍是唇角噙笑,伸手将指尖在茶杯中蘸了水,轻轻拂过阿七额上英挺的眉峰,随着渐渐除去眉上些许黛粉与细碎须发,峨眉隐现,立时让少年的面孔变得温婉。
“不戴耳饰的女子,我倒见过一位,”苏岑将手掌在阿七面上轻轻一遮,只露出双眼,接着便倾身凑至阿七耳边,低低笑道,“苏某的青玉簪,可否归还?”
二十八 古都建陵(7)[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