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年6月18日,午时正刻。一轮炽烈的骄阳高悬于穹顶之上,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广袤无垠的戈壁。空气仿佛凝固了,在高达31℃的酷热中微微扭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干燥沙土和滚烫岩石的气息,49%的湿度在这种极端高温下显得微不足道,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清凉,反而让皮肤表面蒸腾出的汗珠迅速被吸干,只留下一层黏腻的盐渍,紧贴在衣物下,带来持续的燥痒。大地被晒得发白,目之所及,只有几簇顽强挺立的沙棘投下些微扭曲变形的阴影,在死寂中诉说着生命的顽强。然而,就在这片看似荒芜、生机断绝的戈壁腹地,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洞口,如同大地突兀张开的狰狞巨口,幽深、沉默地匍匐着。
洞口边缘的岩石,在经年累月的风沙侵蚀下,呈现出一种光滑而诡异的暗红色泽,宛如干涸凝固的血液。它并非天然形成,其边缘规则的切割痕迹,透着一股古老而冷硬的人工斧凿气息。洞口直径足有三丈,垂直向下延伸,深不可测。洞口上方,热浪蒸腾,扭曲了视线;洞口之下,仅仅向下十几米,光线便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仿佛阳光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再也无法寸进。一股微弱却极其冰冷的气流,夹杂着泥土深处特有的阴湿霉腐气息和岩石冰冷的矿物味道,从黑暗深处幽幽地逆涌而上,与地表灼人的热浪猛烈交锋,在洞口附近形成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忽冷忽热的诡异涡旋。这深洞,像一条通往幽冥地府的喉管,深扎在地底几十米的岩层之中,其内部结构,据传说,复杂如迷宫,岔路如蛛网般蔓延,数量竟达数千条之多,构成了一座庞大、阴森、吞噬一切希望与方向的恐怖囚笼。
此刻,就在这深洞内部某个不知名的岔道深处,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里,只有几簇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黯淡火把光芒在苦苦支撑。昏黄的光晕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艰难地撕开浓墨般的黑暗,勉强勾勒出周围嶙峋、狰狞、湿漉漉的岩壁轮廓。岩石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冰冷的苔藓和水汽凝结的薄霜,火光映照下,反射出微弱的、鬼魅般的幽光。水滴从看不见的高处岩缝中渗出、汇聚、滴落,发出单调而清脆的“嘀嗒——嘀嗒——”声,在这空旷死寂的地下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成了唯一能证明时间还在流逝的声响。冰冷的空气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单薄的衣物,直刺骨髓,与地表酷暑形成地狱般的反差。脚步声在狭窄或空旷的通道里回荡,空洞而杂乱,每一次落脚都激起细微的石子滚动声,更添几分不确定和不安。
“小心脚下!这段路滑得很!” 一个低沉而带着明显疲惫的女声响起,是葡萄氏-寒春。她走在队伍的前端,一手紧握着一支火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着湿滑冰冷的岩壁。火光照亮了她紧蹙的眉头和沾染了泥污、汗水的苍白脸颊,额前几缕被汗水浸透的黑发紧紧贴在皮肤上。她身上那件便于行动的、式样古朴坚韧的暗青色劲装,此刻也沾满了灰黑的泥点、苔藓的绿痕,袖口和裤腿都有多处被尖锐岩石划破的痕迹,边缘磨损严重,显露出长途跋涉、艰苦挣扎的狼狈。
紧随其后的是她的妹妹,葡萄氏-林香。林香年纪更小,身形也更为纤细,此刻正紧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双原本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紧张和恐惧,紧紧盯着姐姐手中的火光,仿佛那是唯一能将她从这无边黑暗中拉出去的救命稻草。她同样身着便于行动的短打衣装,颜色是柔和的米白夹杂着藤蔓纹饰,原本是清新雅致的象征,如今却像蒙尘的锦缎,被洞中的湿气和泥土糟蹋得失去了光彩,裙摆处更是被撕开了一道不小的裂口,露出里面同样泥泞的衬裤边缘。
赵柳和耀华兴两位女性走在稍后一些的位置。赵柳手持另一支火把,火光映照着她坚毅的侧脸轮廓,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前方未知的黑暗岔口和头顶嶙峋的怪石,警惕着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她的装扮更为利落,皮质护腕紧紧包裹着手腕,深棕色的紧身猎装式衣物上布满了用于固定装备的皮带扣环,虽然同样布满尘土和擦痕,但整体状态显得更为稳定和警惕。耀华兴则显得更加沉默,沉默得近乎压抑。她一手扶着冰冷的岩壁,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自己腰间的短匕柄上,眼神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又像是在聆听黑暗中无法被常人察觉的异响。她的衣物是深紫色的棉麻质地,简洁干练,此刻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略显紧绷的线条。
队伍的中间和后方,则是几位男性。三公子运费业走在赵柳身后,这位平日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此刻早已没了往日的矜贵从容。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紊乱,昂贵的锦缎长袍下摆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沾满了污秽的泥浆和苔藓,沉重的脚步拖沓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他时不时用手背擦去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目光散乱地扫视着周围几乎一模一样的黑暗甬道,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茫然。每一次火把光芒的晃动,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一缩肩膀。他身边的公子田训,状态似乎稍好一些,或者说,他更善于隐藏内心的恐慌。他努力维持着面部的平静,但紧抿的嘴角和不断摩挲着腰间玉佩的手指,泄露了他同样紧绷的神经。他那身代表着身份的云纹水蓝色绸衫,此刻也失去了光泽,肩头蹭上了大片灰白岩石粉末,衣襟边缘也沾上了不知名的污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队伍的最后,是两个高大的身影——红镜武和他的弟弟红镜广。红镜广年纪尚轻,脸上残留着几分青涩,此刻却满是忧虑和紧张。他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目光几乎不敢离开他那异常高大的哥哥的背影。他那身便于行动的布衣虽然也脏了,但相对还算完整。而红镜武本人,无疑是人群中最为显眼的存在。他那接近两米的身高,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逼仄的洞窟通道里,有时甚至需要微微低头才能避开垂下的尖锐钟乳石。火光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身后湿滑的岩壁上,扭曲晃动,如同蛰伏的巨兽。他身上那件标志性的、如同烧红烙铁般刺目的红铜色重甲——红镜甲——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散发着一种沉重、冰冷、令人压抑的质感。甲片厚重,边缘锋利,层层叠叠覆盖住他强壮如山的身躯,双肩的兽首吞肩狰狞怒目,胸甲上遍布着经历无数战斗留下的深刻划痕和凹陷,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惨烈。沉重的铁靴每一次踏在碎石地面上,都发出沉闷而富有压迫感的“咚”声。
然而,此刻这位惯常以先知般智慧、领袖般气度自居的红镜武,那股支撑着他强大自信和不容置疑权威的无形气场,却如同阳光下的露珠,在这绝望的、无尽重复的黑暗迷宫中,彻底地、无声无息地蒸发殆尽了。他那张线条分明、曾因睥睨而显得格外刚毅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难以启齿的挫败感。汗水沿着他刚毅的下颌线不断滚落,滴落在冰冷的胸甲上,瞬间凝结成微小的白霜。他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锐利、笃定,甚至是狂热光芒的深褐色眼眸,此刻却空洞地凝视着前方摇曳不定的黑暗,仿佛失去了焦点,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灰翳。偶尔,他的眼神会掠过一丝极快闪过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慌。
这很正常。
因为过往的经历早已无数次证明,“先知”这个名号,更像是他性格中那强烈到近乎偏执的自信,为自己披上的一件华丽却脆弱的外衣。在“预言”落空、决策失误的时刻,这件外衣便会瞬间碎裂,化作齑粉。他曾自信满满地断言过商队的行程吉凶,结果遭遇了百年难遇的沙暴,损失惨重;他曾赌咒发誓某条小路是捷径,结果将整支队伍引入了流沙遍布的死地;他曾对着星图侃侃而谈,宣称某处地下必有涌泉,结果挖了三天三夜只挖出一片干燥的砾石……每一次的“破灭”,都伴随着现实的冷酷耳光和他自己那强撑起来的、短暂崩溃后的重新“崛起”——他总是能找到理由,或是天象突变,或是小人作祟,或是“神意难测”,然后再次昂起头颅,仿佛之前的狼狈从未发生。
找路?这本非他所长。在开阔的平原上,在熟悉的城镇里,他或许能凭借着过人的体魄和威严指指方向。但在这幽深、复杂、如同恶魔肠道般扭曲的地下迷宫?他那向来不屑于研究地图、观察细节、依靠“累赘”向导的性格,早已注定了他会迷失。上
第63章 地脉迷踪[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