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立刻就分辨出,这不是沈砚归来的气息。
这股力量虽然磅礴,却没有沈砚那种焚尽万物的炽烈,反而带着一种温润而坚韧的、属于亿万生灵的集体意志。
云栖猛然睁开双眼,惊坐而起。
窗外月光皎洁,万籁俱寂。
但她清晰地感知到,那张由她亲手布下的、沉睡已久的农脉网络,在这一刻,被唤醒了。
不是被她,也不是被任何神明,而是被这片土地上成千上万个耕作者,用他们的汗水、思考和信念,自发地共振,将其从沉睡中唤醒。
她,不再是这张网络的唯一核心。
数日之后,考验不期而至。
位于南北交界处的荒犁谷,突发早春旱象。
刚刚翻耕的土地被烈日炙烤,迅速失水,地面上裂开一道道如同怪物嘴巴的口子,深不见底。
新组建的轮耕队紧急聚集在田头,焦急地商议着对策。
“必须引水!从上游的龙须河引水过来,这是北地的老法子!”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唾沫横飞地喊道。
“不行!”一个精瘦的南境老农立刻反驳,“龙须河的水太凉,现在引过来,地气一激,刚下的种子全得‘闷死!得用我们南境的‘积露法,晚上铺上草席,收集露水!”
“草席?这么大片地,你得铺到猴年马月去?等你集够露水,地都裂到河底了!”
争执不下,众人吵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们都习惯于依赖过往的经验和固有的技法,却忘了脚下的这片荒犁谷,既非纯粹的北地,也非典型的南境。
一直沉默的青梧,忽然拨开人群,走到了龟裂最严重的一块地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脱掉了脚上的草鞋,赤足踏上了那片滚烫而干硬的焦土。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不解地看着她。
青梧闭上眼睛,灼热的痛感从脚底传来,但她仿佛毫无察觉。
她在用自己的身体,最直接地感知着这片土地的痛苦。
她能感觉到地表之下,那层被晒干的焦层有多厚,也能感觉到更深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封锁住的底湿之气。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了然。
她拾起身边的一柄锄头,没有用锄刃,而是用锄尖,在干裂的土地上,以一种奇异的韵律,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那弧线并非笔直,而是顺应着土地天然的纹理,时而蜿蜒,时而转折。
“按我划的线,”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用‘破墒引气式,反向犁三寸深。记住,是反向,把犁铧倒过来用。只要断开这层焦土板结层,底下的湿气自己就会上来。”
众人将信将疑。
‘破墒引气式他们听过,是用来疏松土壤的,但反向用犁,还要犁得这么浅,简直闻所未闻。
“这……能行吗?”有人小声嘀咕。
青梧没有再解释,只是用行动代替了言语。
她亲自拿起一架犁,套在自己肩上,沿着那道弧线,吃力地拉动起来。
犁铧的反刃在坚硬的土地上划过,发出的不是翻土的沉闷声,而是一种尖锐的、如同切割琉璃般的声响。
看到她以“农正”之尊亲自拉犁,其余人再无二话,纷纷拿起工具,按照她划出的线路,小心翼翼地操作起来。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田边便已站满了人。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大地时,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只见那片被反向浅犁过的土地上,虽然依旧干裂,但在每一道犁痕的底部,都凝结着一层细密的、晶莹的露珠。
泥土的深处,正源源不断地向上渗出微弱而宝贵的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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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得救了。
远远的山坡上,云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到青梧站在人群中,没有丝毫的骄傲,只是低头捻起一撮湿润的泥土,在鼻尖轻嗅。
那一刻,云栖知道,青梧终于毕业了。
她不再依赖于任何典籍或传说,不再是“云栖的继承者”,她学会了倾听土地自己的语言,成为了真正的自己。
云栖欣慰地笑了。
她转身,朝着村塾的方向走去。
在学堂后园不起眼的门槛石下,她用手指挖开一个浅坑,将怀中一直珍藏着的、最后一片刻着字的旧陶片,轻轻地埋了进去。
陶片上,只刻着半句残缺的《守苗调》。
她埋下它,不再是为了传承,而是为了告别。
为了等待许多年后,或许会有某个调皮的孩子在门槛下玩耍时,无意中将它挖出。
他会好奇地念着上面残缺的句子,会因为不解而哼错音调,最终,他会觉得这旧调子不好听,而自己动手,改出一首全新的、属于他自己的歌谣。
入夏前夜,一场无声的细雨悄然降临,润物无声。
村口,那个负责守夜的孩童,靠在巨大的无字碑上打着瞌睡。
雨丝冰凉,将他惊醒。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借着远处屋檐下灯笼的微光,不经意地朝石碑表面瞥了一眼。
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光滑如镜的碑面上,仿佛被雨水浸润,浮现出了一行极淡极淡的水痕,那水痕,竟隐约构成了七个字的轮廓。
他使劲地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看花了。
等他再定睛看去时,碑面又恢复了原样,光洁一片,什么痕迹都没有。
可他清晰地记得,就在方才那电光石火的一瞥之间,他分明看见了那七个字。
那七个字是——别等我说话了。
神不再显露神迹,因为人已经开始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
而一场真正的告别,往往不是盛大的仪式,只是让所有的期待,悄然落空。
告别了神迹的村落,并未陷入迷茫。
第二天,云栖在村中小学堂的后园帮工,整理着一畦新种的菜苗。
隔着一道低矮的土墙,她能清晰地听到墙那边孩童们喧闹的嬉笑声。
忽然,一阵“噼啪”的、瓦片碰撞的清脆声响引起了她的注意。
紧接着,一个稚嫩却无比认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高声喊道:
“不对!水沟不能这么挖!你这样,水流到这里就堵住了,要从这边绕过去,做一个斜坡,它才会自己流得更快!”
云栖直起腰,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她没有探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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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照亮[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