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开场时,穿着白色燕尾服的服务员从明楼侧厅推了一个七层的奶油慕斯巧克力蛋糕进来,蛋糕快到一个人高的高度。周围布满鲜花点缀,十分精巧有心思。
大厅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乐师吹奏的歌曲也适时到了高潮,纪津承和盛雪兰从宴厅二楼下去,有人搀扶着,不至于让他表现出走路很吃力的模样。
在外人面前,便见他是风光依旧,脸上见不到病痛留下的痕迹,仍是以前那杀伐果断的纪家家主。
这样一露面,便打消了很多人觊觎的念头,场内宾客更是争相奉承,阿谀之姿尽显。
盛雪兰一身高定镶着金线的旗袍,脸上是得体温柔的妆容,站他身边也是一个贤妻角色,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到了一楼宴厅主台上,纪津承咳了声,尽地主之谊致辞,“今日爱妻生诞,得众位前来祝贺恭喜,乃鄙家荣幸。”
“今天借此机会,我们会宣布一件事,宴会散场也有伴手礼供诸位选择,但求尽兴而归。”长眉不易察觉地皱了皱,今天站着下楼梯,还在这么多人面前致辞,已经是在勉强了,还得强忍痛苦,不被有心人看出来。
姜听玫站在二楼隔间,看着楼下衣着华美的客人们,还有这一室的奢侈做派,觉得遥远而不真实。
目光落在纪津承的脸上,他似乎搽了点粉,掩了苍白神色,勉力说这么多致辞,额间已经开始冒汗。
而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记者观察下,这里的场景,明天便会见报,风光奢靡,权势博弈跃然纸上。
“他很难受吧。”轻轻问,他看了眼身旁的纪忘舟,观察他神色变化。
刚纪津承吐了血,请了医生来看,没过多久便这样外表容光焕发地出来,还致辞言谢,明显是为了堵外面人的嘴。
眼皮都没撩一下,他一手插兜,右手指尖不知何时点了根烟,寡淡地吸了口,神色异常冷漠,像一点不关心。
毕竟是弃子,一文不值,他有什么好替他担心的。
一双冷淡黑瞳扫过来,姜听玫忙偏开眼,目视前方,努力维持镇定。
却不知怎的,心跳有点快。
他这样子,有点坏。
场下宴厅客套之辞仍在继续,不过换了人说,是盛雪兰在说,她笑得满面春风,场面话说得端庄,“今天虽是我的生日,但犬子也早过了婚娶之龄,我们是要宣布一个喜讯。”
犬子婚娶?姜听玫下意识就想到纪忘舟了,偏过头去看他,分析了会,说的应该不是他,就放心了,正准备转过头继续去看呢。
就被某人叫住,“姜听玫。”
“嗯?”她很诧异,他很少叫她全名的。
垂了点眸,他眸中情绪辨不太清,嗓音低哑,他问:“你以后会结婚吗?”
看他模样,姜听玫忽然有点心疼,他是不是也在担心她结婚了不要他?
唇角漾开笑,她很确定地回:“不会啊。”
指骨搭围栏的手用了力气,纪忘舟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回楼下。
姜听玫见他并不在意,应该也只是随口一问,便也没追问下去了,也看向楼下。
盛雪兰回答记者问题:“是的,要宣布婚讯的是我的小儿子。”
“他与凌家小姐的婚事已经定下,我们双方都很满意。”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凌家,也是兰泽一权势极盛的名门望族,和纪家几乎是同等地位,如此看来,也是门当户对。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联姻,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面上祝福,实则唏嘘,以后纪家是更惹不得了。
而有人巴结的对象也换了,二儿子纪凌阳,有娘家的支持,还有妻家的雄厚实力财力,以后纪家的天多半是他了。
台下人祝词越挑着心思别出心裁,盛雪兰脸上的笑意便更盛一分,她笑着感谢大家的礼物,说:“犬子带他未婚妻今天也来了,和大家见面,共分一下喜气。”
正说完,就看见宴厅大门打开了,一男一女进来,男人一身笔挺西装,领结打得正,浑然没一点平时的痞气了,女人一袭白色鱼尾裙,身材高挑,黑色利落短发,长相也出众,很冷艳。
女人叫凌莎,凌氏唯一的女儿,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凌莎挽着纪凌阳的手,笑容得体大方,路过众宾客,走到盛雪兰面前,亲切地叫了一声:“妈妈。”
盛雪兰笑意盈满地点头,“诶。”她取出一件首饰盒,从里面拿了条镶钻项链出来,亲自给她戴上,“以后我们凌阳就交给莎莎你了。”
言语间都是赞赏欣赏,和善得已然是未来母亲的模样。
凌莎也回礼,直接送了一件国外知名设计师设计的高定旗袍,微笑着说:“妈,生日快乐。”
盛雪兰笑着叫下人收下,看这个未来的新儿媳妇处处都是满意。
下面有记者问:“二公子今年不过二十三岁,这么快结婚是否太过着急了?”
盛雪兰笑容满面,笑里面却藏了把刀:“遇见像凌莎这样漂亮懂事的姑娘,多早也不早。”
记者讪讪闭嘴,退回角落。
凌家陪同来的是她的母亲,便也开始熟络地和盛雪兰开始聊天。
纪凌阳在一旁,牵起凌莎的手,弯腰轻轻在那手背上吻了一下。
台下众人开始鼓掌,祝他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盛雪兰适时说:“不假时日,小儿和凌小姐会举行订婚典礼,届时还请大家继续捧场。”
鼓掌声淹没浪潮一样,不停息,所有人都为他们祝贺。
见证完这消息宣布,纪津承借口有事,退出了堂厅,跟着他的下人也一同走了。
盛雪兰凌莎纪凌阳他们移步到主桌,蛋糕摆放在一旁,偌大主台上乐队开始演奏。
是轻松而愉快的氛围。
不过这里面,格格不入的有一人。
姜听玫在楼上,将楼下的场景情形都看得清清楚楚,于曼莎也来参加宴会了,还是香奈儿的牌子,精致的红色晚礼裙,人群中夺目吸睛。
可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没有一点笑意,手指掐着酒杯,看着主台上的那对璧人,眼底全是恨意。
她以为,她会和纪凌阳是一对,曾经盛雪兰对她也那么好,默许她放纵任性,可仅仅是因为她的家境并不如凌家殷实,便毫不犹豫抛弃选择她,转而选择了凌莎。
说起凌莎,她就觉得讽刺,他们同样名字里都带了个莎字,可境遇却是如此的天差地别,她不甘心,她只觉得恨。
看见于曼莎现在不痛快落魄的样子和第一次见她时趾高气扬的模样,完全是两幅模样对比。
姜听玫只觉得世事难测,有什么能永远呢?
例如今日宴会,下面笙歌繁华,也不见楼上寂静孤寂,像两个世界。
她侧过身看纪忘舟,眼底冷漠,半分情绪不露,他好像一点不在乎。
可是他是真的不在乎吗?
母亲过寿,父亲祝贺,弟弟订婚,下面所有人和乐融融,他们笑得多好看,聚在一起,是真正的一家人,可是却没人问起他,他被遗忘得彻底也没人关心。
他虽然厌恶这些交际场合,可真处于“外人”“弃子”“遗弃的人”的角色时,他也会难过的吧。
姜听玫好心疼他,她往侧边轻轻靠了一下,伸手试探性地碰了碰他指尖。
他没动,姜听玫便牵住了他的手,掌心交扣,一点一点十指紧扣,温暖传递交融,他好像展了展眉心,垂眼看她。
姜听玫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笑笑:“我陪你。”
唇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纪忘舟没挣开,任她牵着,极低地“嗯”了声。
…
医生沈易直在隔间里,看着那边场景,轻轻问身旁轮椅上的人:“先生,我去叫大少过来?”
纪津承抬眼看见那边,看着他牵着那姑娘的手,灰顿眼珠里有点光,他脸色苍白,伸手摆了摆手,“别去。”
今天说的话,他估计听得差不多,心里多半怨恨。
没和他犟脾气真的不喜欢女人,他已经觉得满足。
手滑轮椅往后退,他招了招身边人,低声道:“回去吧。”
沈易直推纪津承从电梯离开了。
…
台下男女光彩依旧,盛雪兰拿蛋糕叉子分食蛋糕,有不少商人前来找纪凌阳攀聊。
纪凌阳一点不懂,就在那装装样子回,将内里无才学都表现出来了,那些商人面露尴尬,却也还是顺着他的话夸赞他年轻有为。
纪凌阳天生混球,受不得夸,容易飘,直接就对面前男人许下豪言壮志:“好,兴腾科技是吧?明年纪家一定给你投资,大力扶持你们公司……小伙子,你未来……未来可期啊!财运亨通,财运亨通!”
男人右边眉毛中间有一块两三厘米长的断疤,皮肤微黑,五官端正,穿着也十分得体,他笑意渐深,敬纪凌阳酒:“谢谢二少赏识。”
纪凌阳仰头喝完杯中红酒,看了眼他的名片:“梁羽城?”
男人笑笑:“是。”
“梁羽城是吧?我记住了。”纪凌阳收了名片,也作下了保证。
盛雪兰见不过,见他和那没什么地位的人吹嘘,叫身旁黄莺莺去把他叫回来。
黄莺莺听话地去叫纪凌阳回来。
凌莎在旁端着酒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黄莺莺:“妈,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刚来纪家的时候找的借口就是是她的闺蜜,可凌莎根本不认识她。
盛雪兰理了理肩上坎肩褶皱,笑笑:“说起来,莎莎,她以后可是你的嫂子。”
“是吗?”抿了一口红酒,凌莎看着黄莺莺的背影,原来她是传说中的大少的人。
话锋一转,她问:“怎么今天不见哥哥来给母亲祝寿啊?”
盛雪兰神色变了变,说话语气尖酸,“他不稀罕我这个母亲,自然不愿意来。”
目光沉了沉,纪忘舟牵着姜听玫从楼梯下来,声音低哑,叫盛雪兰:“母亲。”
愣了一下,盛雪兰连忙抬头,带着得体笑容看他。
她这大儿子可真是一表人才,白衬衫黑西装,长腿修长笔直,贵公子气质,配着那张脸,把场内姑娘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只是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看人没什么温度,看她也是一样,真心假意一眼便知。
可她仍是得体地手搭胸前,微笑着看他慢条斯理下楼梯,慢条斯理牵着身后姑娘走过来。
目光触及姜听玫和她穿的那白色礼裙时,盛雪兰脸色变了变,笑容里有难堪意味,却仍旧是仰着脖子骄傲无比。
凌莎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一眼见到那巨大水晶灯光下,矜贵冷淡模样的男人。
气质清冷,一双迷人迷心桃花眼不见一丝多情意味,禁欲。
是她未来的哥哥。
唇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凌莎举着酒杯,眼神一直落他身上。
身旁母亲林秋月见她目光一动不动,知道这是引起她女儿注意了,垂手在见不到人的地方碰了碰她腰,示意她收敛。
凌莎垂了垂眼,笑笑:“母亲,您何必担心,他身后不是跟着一个,这里也等着一个吗?”
黄莺莺一手紧握着手腕,看着纪忘舟走过来,眼里都盈着泪光。
而姜听玫在他身后被他护得严实,从那边看过来,只看得见她身上价值不菲的白色礼裙。
林秋月见他身后姑娘的裙子,用料讲究,款式也是最新的,可配那裙子的小白鞋,价格层次却并不相配,她有点好奇了。
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传闻中纪家修佛的大少这样护着。
盛雪兰脸色有些苍白,语气却仍温婉:“忘舟来了啊。”
她笑笑,语气却是掩不了的高傲:“不过不属于这里的人,就没必要带来给母亲瞧了。”她显然是说的姜听玫。
停了脚步,松了牵他的手,她想往回走,不想在这难堪,却被纪忘舟扣住手,他不松开。
微低头,他安抚而温柔地看了她一眼,“陪我?”
泄了气,姜听玫点点头,耳朵耳骨连着脖子却早都红了。
盛雪兰见纪忘舟仍是不松开那姑娘的手,脸上现出愠怒神色,叫身旁黄莺莺:“莺莺,你去带大少过来。”
黄莺莺怯怯懦懦地走过去,站在纪忘舟面前,轻轻叫了声:“忘舟哥哥。”
一听这一声,姜听玫觉得好像有一万根刺在扎,难受得厉害,又想挣开手离开。
却看见,于曼莎不知道从哪端了一整杯红酒,趁他们不注意,几步走上前,走到纪凌阳和凌莎面前,骂了句纪凌阳,“渣男。”
随后把那一整杯红酒都泼到凌莎身上去了,连着头发脸上也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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