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观澜寺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地处连璧山脉深处,山峰绵延,地处偏僻,鲜有人至。
通往那寺庙只有一条路,路并不宽敞,在无尽绿树中穿行,崎岖不平。
从窗外远远望过去,隔着重重树影,能见到地处最里面的一座山,山峰上的寺庙尖顶沐浴在薄薄的阳光下,砖红色建筑物掩映在绿树丛中,如同隐世难以窥见的仙人居所一般。
越野车防震功能设计得好,因此姜听玫倒也没有很晕,一路上她手扒着窗户玻璃,不知疲倦地欣赏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时不时给自己塞颗糖在嘴里,她观察着四周,一路上几乎没有遇见行人,倒是很少见的遇见了一辆公交车。
“这里真的很偏僻。”姜听玫轻轻开口,她给纪忘舟掰了块巧克力,问,“你累不累?”
微垂眼眸笑笑,纪忘舟接过她递的巧克力,吃了点,“能坚持。”
入了连璧市,过高速,进小路,一路沿着最遥远最偏僻的地方开,他一直没休息,几乎开了整五个小时。
心疼他,姜听玫晕车也没说话,一路上就拿他买的零食拆着吃,时不时就喂给他,她总是笑着的,说,“这个芒果干好甜,阿舟你快尝尝。”
“这个牛肉干好吃”,“这个薯片也好吃”,“这个猪肉脯……”,“这个香辣小鱼仔”,“这个……”
除了鸡爪没给他喂,其他都喂了个遍。
纪忘舟无奈,也顺着她,都一一尝了,却也忍不住笑意,有她在身边,好像不那么累了。
之前回寺庙大多是一个人,这样的路程他已经来回开了不下几十次。现在对比起来,有她真的很好。
山路走到尽头,到了最后一座山峰。
路的尽头有个用简陋的棚子搭起的车站,占了一小块平坦的空地,是压实的土路。纪忘舟把越野车停在了那雨棚下,打开车门,他先绕到副驾帮她开门,大手牵她下车。
脚踩在略湿润的土地上,清新空气迎面而来,入眼皆是绿意无限的树木,一枝高过一枝,云恬淡漂泊在天外,树木压下来,覆盖住整个世界。
初春气息已可窥见,一路上都有小草花苞冒芽,但姜听玫明显感觉到这里比兰泽冷。
她穿着针织衫外套就不那么抵寒,她想这里或许还是冬天。
纪忘舟提了她箱子过来,牵她手,触到她手心冰凉。
姜听玫看着面前高耸的山脉,还有长不见顶的楼梯有点犯愁,她有些后悔:“我是不是不应该带这么多行李来。”
纪忘舟没说话,微低头,一手慢条斯理地解自己大衣的纽扣,最顶上到最后一颗。
姜听玫没注意,她去拉自己的行李箱,试着提起来走了几步。
刚走到阶梯,就感觉到自己身后被人罩住,披上一件大衣,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温暖覆了满怀。
手心松了,行李箱掉到地上,姜听玫回头看他,他脱了外衣就穿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肩颈线条宽阔修长,下颌线流利,唇色有点白,漆眸映着稀碎的光,桃花眼见人总显深情。
他帮她系了一颗外衣扣子,声音很低:“这里冷,别感冒。”
心跳漏了一拍,耳朵尖发红,姜听玫低下头,轻轻回:“谢谢。”
“我回寺庙就换羽绒服。”她关心他,“你不冷吗,阿舟。”
唇角轻弯,他淡回:“不冷。”
大手覆住她的手心,他提起她的行李箱,带着她就往前走。
“我自己拿行李吧,这都是上山的路,你刚开那么久的车也很累了。”
“没事。”他声音低沉,“不远。”
果然,眼前这座山并不是想的那么高,沿着楼梯向上走了大概二十分钟,转过一个弯,就到了庙门口,阶梯向上,庙门一直通向深处,可以窥见的是各个大殿的建筑。
庙门上写观澜寺三字,黑字红底,字体并不疏狂,很清瘦有力,自成一体的工整。
一山,一庙,是有依山观沧澜之意。
站在山门前,沉钟声传得很远,身着袈裟模样年轻的僧人站在庙前,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支在身前,对他们做了一个阿弥陀佛的手势。
“两位施主,可是前来上香?”
纪忘舟也回了同样的手势,“不是,我回来拜访师父,缘请引见一下弘净禅师。”
姜听玫也虔诚道:“劳烦师傅引一下路,我是陪忘舟来的。”
那僧人也极有礼,手指转了转佛珠,说了一声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随我来。”
恰遇夕阳,余晖透过庄重古朴的红砖屋顶浸落下来,将整座葱郁寺庙都笼罩在淡黄的光晕之中。庙门独立于山前,远离人烟,与世隔绝的地方,朱红色的漆也落在那光中,一切驶缓过平静。
姜听玫在纪忘舟身侧走,他拉着行李,虽然也是跟着前面的小师傅在走,但能看出来他对这里很熟悉。
阶梯跨过几重,入了前殿,院内有水池,池面上浮着荷叶,枝盖瘦弱,只是一点零星缀在深绿水面上,春未至。
正中是置放香火的祭坛,上面零星插着未燃完的香,祭坛后是正殿大门,站在外面便能看见里面一尊威严庄重的金身佛像。
有剃度的僧人跪于蒲团上,手中翻阅佛经,口中念念有词。
前面引路的小师傅带他们绕过了大殿,从偏殿进入。一路长廊,遇见身着简朴长袍的僧人拿着木质扫帚在清扫地阶,路过时都手持胸前做一个阿弥陀佛手势,以示扰静问候。
一路上无人说话,都心照不宣地不打破这寂静。
姜听玫抬头看他侧脸,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睫微垂着,夕阳光也落不进那眼眸,他似乎在担心着。
他应该是在担心他的师父。
伸手轻轻握住他的,她看了他一眼,笑笑,想让他别那么苛责自己。
顺从地垂了点眼眸,他看向她,目光里也是安抚,回应着。
佛见众生,他们也是众生。
进了侧殿,姜听玫回头看了一眼,正殿往后,佛像缝隙之后,一处空白院子里似乎长了两颗桃花树。
一点熟悉感浮现,她好像见过。
偏殿入,后面是深深回廊,小师傅带他们去了最西边最偏远的一间厢房,在前面几米处那师傅便停下,拇指别在手心,又做了一个礼:“两位施主,这里便是长老居所,我可通传,但不知长老是否愿意见客。”
“敢问施主法号?”小师傅转向纪忘舟,问他。
“我是隐空,劳师傅通传。”纪忘舟答,眼眸光影细碎,漆眸一直注视着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
小师傅持着佛珠走到正门前,伸手轻扣了门扉三下,恭敬道:“泓净长老,外面有自称是您弟子的男施主求见,他道法号隐空。”
半分钟,屋内没见动静,小师傅便又轻敲了两下门,恭敬道:“长老,隐空师兄求见。”
以为等不到,却在十多秒后收到回应,那声音苍老沙哑,似乎生了重病已积重难返。
“莲生,你先安置他们入东厢房居住。”
“是,长老。”莲生对紧闭的房门内行了一礼。
莲生回过身来,对他们说:“两位施主,烦请随我来。”他在前面引路,纪忘舟却没跟上,而是牵着她的手走到了那扇朱红大门的门前。
他恭敬行礼,眸中化不开孤寂,“师父,弟子隐空携我此生最重要的人回来看望您。”
“师父,今日可有一见?”情怯慎重,千种情绪寓于眼中。
泓净禅师咳了声,声音沙哑,一句回绝。
“不见。”
……
厢房在东,相邻两间,纪忘舟和姜听玫各住一间,房内陈设简单,但基础配备齐全,有床也有看书的桌椅,窗户朝南,天气好的时候屋内阳光会很充足。
空气中浮动着佛香气息,一切喧嚣都被抛之脑后,姜听玫内心从未如此刻宁静。
她起身推开窗户通风,微冷空气流入,让人清醒。
日暮青山,云层涂叠,一层一层,像化掉的奶油糕点。
姜听玫脱掉身上纪忘舟的大衣,她妥帖折好,蹲下身打开行李箱,她一一拿出原本为他准备的东西,铺在干净的床面上,一件一件细数,有七样。
牙刷,牙膏,毛巾,水杯,拖鞋,刮胡刀,还有一件黑色的长袖T恤。
她换上自己的羽绒服,把要给他的东西都装进一个浅绿色的袋子里,拖鞋另外装了一个袋子,临走时她又往那袋子里加了一盒黑巧克力。
一手抱着大衣提着袋子,另一手也提着袋子,她就这样出门,到他门前,放下袋子腾出手敲了敲门。
“进。”疏淡一声。
姜听玫轻轻推开门,她探了个头进去,室内光线颇暗,家具陈设位置都没有变化,唯独一旁椅子上多了他的一件毛衣。而洗漱间有水流声传出,那门没关,从她站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的背影,微躬着腰。撩起袖子俯身,手臂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
水流没过脖颈,将黑发全都沾湿,一缕一缕搭在额头,露出冷白脖颈和微收的下颌,透出清冷感。
他在洗头,姜听玫便坐在外面等他,手还提着那塑料袋,羽绒服将凳子也罩住,裙摆在脚边晃,看上去很小一只。
手捧了一把凉水,冲了把脸,纪忘舟问:“有什么事吗?”
“啊?”姜听玫回过神来,轻轻回:“没事,就是给你送一点东西过来。”
“你先洗吧,我等你。”
“嗯。”他嗓音低哑,有些心不在焉,“这里没网络,你可以看会书,椅子旁边,我带了本。”
水声滴答,庙中沉钟又敲过一声,沉笃庄重,度量时间。
站起身,姜听玫走到那把木椅旁,轻轻答:“好的。”
她找了下,找到那本被他毛衣压在椅子上的书,封皮是红色,出乎意料的不是专业书籍,而是一本小说。加西亚的一本书,很出名的《霍乱时期的爱情》。
她翻开第一页,扉页上用钢笔写着一句话。
“献给时间,生命和爱情。”她不认识他的字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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