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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折戏 孽债[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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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俩口彻底豁出去,连脸都不要了。当年能狠下心把刚出生的女儿丢弃,更别指望现在突然良心发现。沈望投鼠忌器,也看得出袁思立虽然表面沉闷,实际上对家里的事有着最终决定权。
      这么做,唯一的目的是保护好欢喜。凭空冒出来一对吸血鬼般无情无义的父母,可想而知对她会造成怎样的打击。他倒不在乎袁家以后没完没了要这要那,只怕欢喜以后夹在中间难以自处。
      袁思立不肯轻易撒开手中这根线,反而越攥越紧:“骨肉团圆是天经地义,你一个外人,凭什么自作主张不让我们认亲?!”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宋彩萍扯开嗓门嚎啕大哭:“子不嫌母丑,狗还不嫌家贫!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养下来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了音讯,连面都见不得了!寻什么亲,都是糊弄人的!还是觉得我们老俩口丢人了,你瞧不起谁呢?”
      袁思立扯扯老婆的袖子,“不认就不认,我们走!”
      夫妇俩拿出撒泼耍无赖的劲头,沈望暗悔自己有点操之过急,忙起身好言安抚:“袁叔叔冷静一点,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就算养恩比天大,生恩也是恩!孩子既然不在跟前长大,看这架势,我们以后也指望不上她养老尽孝。好在还有宝晟和绿萝,抽骨髓这种毁身体的事,想都不要想,我不同意!厂子你现在求着我们买,我们也不卖了!”
      绿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感觉背上一阵阵发寒,哑着嗓子喊道:“来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们……”
      话没说完,当场被喝回去:“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这没你插嘴的份!”
      沈望尴尬地抽了抽嘴角,笑容异常辛酸,“叔叔阿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给你们赔礼道歉。”
      说着亲手倒了盏茶递到跟前,袁思立转过脸去不肯接,“你家长辈怎么教的,这就是道歉的态度?说起来我还是你岳丈!别说敬杯破茶,跪也受得起!”
      沈望愣住,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是要他当场跪下服软。
      他长这么大,从没受过这种羞辱,局面顿时僵住。宋彩萍也觉得有点过分,生怕把事情闹得不可转圜,既高攀不上沈家,又断了儿子的出路。至于多年前抛弃过的女儿是死是活,反而不在考虑范围内,毕竟没什么感情。
      她为难地两边劝了劝,大概知道自己的话没什么分量,语气里透着心虚:“算啦!他们毕竟没结婚,哪有按头认女婿的。沈望啊,你袁叔叔脾气坏,你也别放在心上。那件事……容我们回去再考虑吧。”
      袁思立的胡搅蛮缠镇住了场面,愈发理直气壮,“还有什么可考虑的?你没听人家说,假的真不了?依我看,检测也用不着,倒像我们故意找上门来讹他!”
      要搁别的事上,沈望不至于被逼到如此地步,有的是法子慢慢解决。可今时不同往日了,袁思立握着最大的杀手锏,就赌他不会放弃配型的机会。
      沈望确实耗不起。他要她活着,哪怕一丁点希望,都要尽全力去争取。
      袁思立见他迟迟没有反应,甩手作势要走。沈望倏然回过神,飞身挡在门边,“……等等。”
      日光穿过垂帘斑斑驳驳,落在地面拓出修长的轮廓。他低着头,自嘲地一笑,“袁叔叔说得对,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绿萝的担心全部变成现实,比预想的还要糟。她胸口憋堵得难受,透过朦胧泪光,看着那道清刚如竹的影,一寸一寸矮下去。
      她想起当实习生时见过的沈望,高高在上,矜傲刻进骨子里,一个眼神足以令众人胆寒。那时绿萝职级很低,连会议都上不了桌。在总部好几个月,隔着人群远远看到他的次数也不超过三回。集团少董对她来说,简直是云端上的存在。
      高岭之花的幻象,如今破灭得毫无光彩。爱把人拉进万丈红尘,剥去与生俱来的骄傲。
      他肯为心爱的人做到这地步,绿萝震惊多过于感动。有情皆苦,可他们应该有个好结局的——欢喜必须活下去。
      沈望左膝将将要落地的瞬间,绿萝霍地站起来,不顾一切扑上前拽他的胳膊,“你起来!让欢喜看到你现在这样子,她要伤心死了!他们不做就不做,还有我呢……一开始不就这么计划的吗?我来,欢喜要是没了我给她赔命!”
      她红着眼睛,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反正你们有宝晟就够了。女儿都是赔钱货,全死了清净,到时候鸡飞蛋打什么也落不着!”
      袁思立恼羞成怒,一记耳光啪地甩下。绿萝颊边浮起红肿的指印,仍旧仰着脸不肯退让,“你打不死我,也管不住我。”
      明明占尽上风,事态却突然急转直下。平日懦弱忍让的女儿,让袁思立的权威和自尊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暴怒让他失去理智,只想像往常一样用打骂来压服。胳膊再次高高举起,在半空被沈望一把攥住。
      袁思立试着挣脱,却发现力量完全无法抗衡。对方的手钳制着他,纹丝难撼,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暗中角力。拿弱者出气算什么本事?男人之间的事,会用男人独特的方式来解决。沈望有求于对方,忍受折辱是自己的选择,却看不得这厮在他面前动手打女儿。
      “够了。”他吐字很慢,听不出什么情绪。也许还是有所忌惮,不想彻底翻脸。
      宋彩萍慌张地试图把他俩拉开,“少说几句吧!凡事好商量,都是一家人……”
      绿萝方才的话,虽有些口不择言,却结结实实踩中了他们的痛脚。硬碰硬终究不上算,不如各退一步。
      袁思立喘着粗气,心里开始没底。他当然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真把沈望逼急了,以后什么都免谈,搞不好还要惹出祸事来。再万一,欢喜那丫头重病不治真死了呢?或者没等她病死,眼看没得治,沈望就不要她了呢?宋彩萍提醒得对,他们还没结婚。这种豪门公子哥,身边会缺女人么。趁他现在还肯花心思,把想要的东西弄到手才是当务之急。
      利弊都权衡清楚,袁思立决定就坡下驴,“那什么……你先放开。”
      沈望定定看了他三秒,才把手松掉。
      他只字未提逼沈望下跪的事,只说:“叔叔刚才……是有点冲动,让你会错了意。欢喜是我们的亲女儿,当父母的,哪有看着孩子生了病还坐视不管的道理?千错万错,都怪造化弄人。”
      宋彩萍在旁连声附和,扯了许多有的没的,无非是他们有多少不得已的苦衷,这些年又是多么思念那个没能在身边长大的女儿。
      “当父母的但凡还有半点人心,就该赶紧带宝晟去做配型。结果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出来,晚了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不会再跟你们回去,到时候拿不到检测报告,配合做手术的就是我。而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绿萝讥诮地望着那两个人,衣袖下的手指紧握成拳,浑身都在栗栗打战,语气却铿锵。最坏的结果无法就是这样了,和原来似乎没什么区别。
      沈望心头狠狠一悸,“绿萝……”
      除了叫她的名字,他不知道此刻还能再说什么。她已经尽自己全部的努力,做了能做的所有。
      她转过视线,“我宁可这辈子不跟她相认。和真真切切的感情比起来,血缘又算什么呢?我们早就比亲姐妹还亲了。如果欢喜今天在场,一定同意这么做。你相信我,这也会是她的选择。”
      沈望沉吟片刻,说:“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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