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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折戏 白焰灼心[1/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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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深宵了。昂山廷转个身,背对着她。
      吴丝桐悄悄挨近些,像有话要说似的,轻轻唤:“昂山。”
      良久良久,他“嗯”一声。她便伸手将他扳过来,揽入怀间。短发毛茸茸,扎在胸口有点刺痒。吴丝桐不再说话,只是安抚地摩挲他的背。
      雨夜凄迷,多像前世一场还魂。他的坚硬已被瓦解,筋疲力尽之后,如同脆弱少年,在漫长昏热的午后陷入渴睡。
      恍惚中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是纳苏在树荫下对他招手:“阿弟,你来。”
      她的脸很美,洁净如莲。鼻梁、额头和两颊都涂满了白色的“特纳卡”。那是一种用黄香楝树汁液制作的白色粉末,散发植物辛辣的香气,能保养皮肤,让女子容颜动人。
      缅甸人将女孩子叫“小猫”,“特纳卡”涂满前额和鼻梁,是未婚少女独特的标志。纳苏手很巧,能用刷子蘸取粉末,在脸颊上画出树叶的图案。
      每天清晨,她会在家门口研磨香楝树干。石磨上加水轻磨,流出的汁液再晾干,制作相当简单。摸约两个多小时以后,再把焙干成粉的“特纳卡”拿到集市上售卖。土法制作的东西,价格很便宜,赚不了多少钱。商店里更高级的香木粉,会混入檀香和沉香,成本之高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家里其他人也不能闲着,必须夜以继日,用汗水来换取衣食。
      这个落后闭塞的村庄,全是烟农。他们没有别的谋生渠道,祖祖辈辈只会种大烟,鸦片是全部生活来源。
      昂山廷的生父是中国人,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漂泊的种子随风落地,就此娶妻生子,生根安扎。
      他对这个男人印象模糊,只记得父亲脸上有一道很狰狞的疤,从嘴角延伸到前额,像弹片撕裂的伤口。大概因为这缘故,他很少说话,也很少笑,从来不提过去的事。这毫不稀奇,很多贫困潦倒的烟农都没有名字,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年龄。漫山遍野的罂粟地里,总能看到他们日复一日劳作的身影。
      母亲是佤族人,原本是当地富农的女儿,自从金三角宣布禁止种植罂粟,景况便逐渐衰败。事实上罂粟从未在这片土地上绝迹,衍生的罪恶更是无处不在。
      烟农们别无选择。种过罂粟的土地会被毒化,很难长出健康的庄稼。他们耕种禁忌的果实,就像种植香蕉、大米、咖啡和玉米一样寻常。没成熟的罂粟籽会令人成瘾,成熟的没事。当地人把它当成最普通的烹饪调料,放在煮米线的汤里熬制,认为可以让食物变得美味。
      昂山的父亲从不允许母亲这样做。他在这件事上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固执,家里的食物绝不能出现罂粟,也不让孩子们碰。
      然而迫于生计,他们仍在偷偷种植。
      在国际强力干预下,禁毒已经势不可挡。昂山全家躲到佤邦一个更为偏僻的小村子,和其他走投无路的村民一起,在光秃秃的山坡上种满罂粟。
      他们赶在每年的11、12月播种,来年2月便是开花的季节。不同的品种花色各异,白色中偶尔夹杂粉色、猩红和浅紫,茎秆有八十厘米高。花期非常短暂,不会超过4天。花谢后,便开始结出青绿色的果实,有鸡蛋那么大。
      每当闻到那种令人昏眩的花香,昂山廷便知道,又到了收获的时节,一家四口今年的口粮有了着落。
      割浆是大日子,许多烟农会用刀割破手掌,跪在罂粟田里磕头,祈祷有个好收成。他们不会感到愧疚,也对这些东西流入市场后造成的危害毫无概念。
      他亲眼见过父亲用一把特制的土刀,在罂粟果上划几道口子,果实就会分泌出一种黄褐色的果浆。将这些果浆收集起来,经过加温和过滤,果浆的汁液精华便成为鸦片。
      这些在世人眼里堪称万恶之源的鸦片,就赤裸裸种植在光天化日下,没有半点遮掩。烟农们在收割时,对过往行人视而不见,就像在割取橡胶。其实根本没人关注他们在干什么,一切显得理所当然。
      切割和采集都不是轻松的活计,一般从下午开始,果浆便能在夜间自动分泌出来,慢慢地凝聚在果实表面。如果在太阳毒辣的正午进行,光照的热量会烘干刚流出来的汁液,使切口封闭,导致无法收集。一个果实可以连续分泌好几天,切割五次左右。
      体力活太辛苦,烟农劳作的间隙,会从腰间掏出随身带的烟杆,用打火机在烟斗里烧一会儿,就放进嘴里一阵猛抽。随后喷出许多烟雾,神态沉醉痴迷。但他们吞吐的烟雾闻起来很难受,让人胸闷欲呕吐,昂山廷只好远远躲开。
      当地医疗条件极差,很多人生病后,只有靠抽这东西止痛。在采集果浆时,为了让切割的刀片不粘,农民们会用舌头去将刀片舔湿,长此以往,全家老少都染上瘾。
      罂粟的诱惑来自于暴利,但这跟烟农没有半点关系。只有毒贩子富得流油,用这些沾血的钱购买枪支,雇佣民兵,以及暗中支持武装势力。种植泛滥,导致烟浆的价格低得惊人,农民还要承担苛刻的交易税。一座山最多能种三四年,地的天然肥力就消失了。烟农们依旧穷困潦倒,用微薄的收入糊口。
      昂山家是为数不多肯供孩子上学的人家,尽管穷得只有两间破旧茅草房。在当地,茅屋里住的绝对是烟农。
      他记忆里的家,是父亲用几根木棍悬空支起来的茅草棚子,离地只有一米高。地上到处都是猪牛粪,下雨便是一片泥泞,被太阳烤干了会发出阵阵恶臭。
      茅棚很低,成年人只有尽量弯着腰才能跨进门槛。地板和四周的墙,全用竹篾编成,踩在上面咯吱作响。风雨交加的夜,能感觉到整个房子都在摇晃,好像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在缅甸山区,时常有山民的房子被暴雨摧毁崩塌。
      屋里没有电灯,电话、电视之类的东西更是闻所未闻。最里面摆着一架“床”,也是用几块破木板铺成,被子散发着洗不掉的霉味。他和姐姐纳苏就睡在外间的床板上,一左一右,距离不超过两米。
      暴雨炎热的酷暑,纳苏从集市上回来,昂山廷仍在午睡。隐约听到雨水敲打芭蕉叶的脆响,他太困倦,只是不愿醒。昏沉间,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拂过额间,擦去满头热汗,梦魇便逐渐安宁。许久之后睁开眼,发现床头的竹篮里放着一只给他带的青椰子。
      做完功课,纳苏会给他讲外面的见闻。当地唯一的集市,要翻山越岭走过几十里山路才能到。每月固定日期,临近村落的人都会前来交换货物,如同盛大节庆,处处熙攘热闹。
      带着咸味的风里,有果蔬和油炸食物混合的烟火气。他们贩卖蔬菜、手工土布、自家酿制的糯米酒和瓷器。这些东西都很贵,纳苏通常只是看看,亦觉得满足。
      他们吃的肉类,都是大山里猎来的动物,有时会遇上奄奄一息的凶猛野兽,直接打死弄回家烹煮。当地人没有所谓保护野生动物的观念,珍稀动物被随意食用,杀黑熊和杀只狗没什么两样。
      但猎杀野物是极危险的活动,很多成年劳动力会因此受伤甚至丧命。昂山廷相熟的邻居少年,有一次随父亲上山打猎,被负伤的猪獾追逐,失足掉下山坡,连尸体都找不到。后来他被沈立带回美国抚养,成年后也一直不肯参与沈家兄妹热衷的狩猎活动。在他眼里,花昂贵的价钱申请合法狩猎执照,带上精良装备去野地里住帐篷,纯粹是种贵族式的无聊消遣,跟他所经历的一切无法相比。生存之残酷不是寻求刺激,毫无幻想余地。
      吴丝桐起身倒了杯水,边喝边问:“听说沈妙吉最喜欢捕猎大盘角黄羊,我以为你会愿意跟她一起享受猎杀的快感。”
      昂山廷听了微微一晒:“不如我讲个笑话给你听。”顿了顿便说,“英国人怀念在故国打猎的优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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