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翩然飘坠,稳稳落入承托的怀抱里。沈望接住她,横抱着放在地上,笑骂一声:“疯丫头。”
这等诱惑,连女人看了也心荡神迷,恐怕没哪个男人招架得住。不然怎样?难道眼睁睁看她摔地上。
不等沈望开口,疯丫头便主动上前兜搭,“你就是欢喜姐姐?”口吻亲热,连姓氏都一并省去。
距离近了才看出来谢桥年纪颇小,浓妆也掩不住的青春气色。绵软调子拖得老长,眸中犹闪着兴奋的光,花枝乱颤地扑上来抱她。怀抱热腾腾,行的是西式贴面礼,在欢喜左右脸颊各附送香吻一记。
欢喜有片刻失神,难掩心头讶异。转念想,可能女明星都这样吧。活泼且自来熟,什么台上唱什么戏,哪桌都吃得开。
会所经理毕恭毕敬将他们引入楼上包厢,走廊隔音很好,外面的声色喧嚣瞬间远去。
雕花橡木门半掩着,有谈笑嬉闹声隐约传出。里面灯影极幽微,丝织壁纸金粉杂错,空气里漂浮着酒精、烟草和香水暧昧交织的气息。欢喜很少来这类地方,一时不大适应。眯着眼看了老半天,沙发上起码坐足十几号人,男男女女混做一堆。
能在这地方寻欢作乐,大抵是本城的二代公子哥儿小姐们。陪侍女郎的穿着气质很好辨认,细看还有两个容貌特别出挑的美人,好像是最近演过什么古装剧的新晋小花,营销广告铺天盖地,有点模糊印象,就是名字跟脸对不太上。
沈望的到场让四周静了一静。沙发正中的男子摸约三十来岁年纪,衣着随意,面貌有种浮夸的潇洒,带几分神经质的苍白。头发蓬乱看起来像刚睡醒,但他毫无疑问是今晚的控场人物,懒洋洋比了个手势,侍应生立即关掉音响。
互相介绍过后,她才知道那人是个颇有知名度的大导演,名叫陈酿。前两年从香港进军内地,国际大奖也拿过好些。比名气更夸张的是他的脾气,港媒的狗仔队之厉害,也敢动手打过好几次。随之而来的是不断被抛出各种猛料,年轻、有才、挑剔、毒舌、私生活糜烂,成了身上洗不脱的标签,业内评价却居高不下。
相比之下,他身边的副导兼助理贺源就显得平庸无奇,言谈略嫌油腻,也是烘托气氛的一把好手。
谢桥在外面疯玩大半天,又热又渴,随手捞起一支啤酒仰头饮尽。堆雪泡沫从嘴角滑落到胸口,没人看得清她是怎么把那瓶盖起开的。
副导眼睛都直了,呜地一声怪叫,引起一阵小小骚动。
其实她只要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就成了全场当之无愧的主角,是恃靓行凶的最佳诠释。光线再低暗,漏掉谁也漏不掉她去。
沈望偏转头,招手道:“谢桥,过来见陈导。”
谢桥不大当回事,只淡淡打了个招呼,“久仰,我是谢桥。”
陈酿的眼睛在长刘海后一闪,“你看过我什么作品?”
谢桥想了想,很坦白,“老实说,一部也没看过。”
“那‘久仰又从哪里说起?”
沈望引荐过了,余下的事由她自己搞定,看样子并不打算包揽到底,连圆场都懒得。
她也不慌,吊儿郎当眨眨眼,“《星周刊》前天不是还登过你把不肯下水的女明星推进河里?可比电影有意思多了。”
他丝毫不见尴尬,竟顺水推舟地自夸一回:“果然好事传千里。珠玉在前,跟我合作你不害怕?”真是个自大狂。
“我水性好得很。”谢桥瞟一眼沈望,“你俩要是一块儿掉下去,我说不定会先捞你。”
言罢耸耸肩,就去点唱机前翻歌单来听。她不理睬他。是个被宠坏了的美人,不给多余的表情,每一处神色又都值得揣测。陈酿眼光毒辣,漂亮面孔看得多了,谁能红谁不能,基本见个三五分钟心里就有数。
沈望低头把玩手上的金属打火机,几丝笑意浮上眼睫,像是早就习惯了此等做派,再放肆都拿得出好耐性迁就。
陈酿心里便大致有数。他成名太早,年轻时已见惯人情场面,数句寒暄便熟络地接过话头。两下里推杯换盏,头号反派的角色基本落定。
下周就要开机的新戏,临时加塞戏份这么重的新人,带资进组也不一定能做到。陈酿脾气素来古怪,在片场把人骂哭是常事,多大的腕儿都未能幸免。性子上来了,资方的面子也不一定买账,此番居然轻易松口,顿时有数道精彩纷呈的目光投落。
欢喜再迟钝也看得明白,这是特意给谢桥铺路来了。她向来知道沈望交游广阔,原来还有捧角儿的闲情雅致,肯花这样大的心思,只是不晓得何必非要带她同行。
半小时不到,谢桥已经切掉好几十首歌,哪个都不中她意。陈酿起身走到房间深处,竟从小吧台后头拎出一把古典吉他,径直递到她面前,“不如自己来。”
谢桥何许人也,声不惊人死不休,自然是不会怯场。接过来便手势熟稔地调弦,拨出一串流畅清音。
头顶一束射灯的光垂直照下,如朦胧薄纱覆了满身。她爬上高脚凳,由动入静只在须臾之间。头发散下来遮去半张脸,颠倒众生的女妖变成了舞会或戏剧里的一个优雅人物。眼神不知落往何方,她的喜悦谁也够不着,她的哀伤却撩动所有人的情肠,红唇则像一朵带着伤口的蔷薇。
待开了腔调,原是把百转千回的烟嗓。突然地,整个世间往后退,似被柔光劈出缝隙。
欢喜握一杯冰水凝神细听,不是不叹服的,想要对花花世界予取予求,确实要有驰骋的本钱。
这画烟熏朋克妆的鬼马精灵,情调恁地怀旧,唱的竟是leonardcohen的《Suzanne》。
加拿大传奇歌手莱昂纳德?科恩,有犹太血统,一个穿西装的反叛者,才华横溢,生来就属于流浪。嘴角两道刀刻般的法令纹,一直是他最鲜明的标志。
科恩一生离经叛道,尝试过接管家族的服装厂,又很快厌倦。酗酒,滥用药物,同时写下大量诗歌、小说,也组乐队唱歌。为满足冒险冲动,在各国游历漂泊,最喜欢去的地方是街头小酒馆,最乐于交往的是妓女、老鸨和流浪汉,和主流社会格格不入。
他爱过无数女人,其中一位是雕塑家的妻子,名叫苏姗·维德尔(SuzanneVerdal)的舞蹈演员。科恩至为迷恋苏珊,却不愿破坏三人间的友谊,便为之写下代表作之一的《Suzanne》。
“Andyouwanttotravelwithher
你想和她一起四处旅行
Andyouwanttotravelblind
你想永远闭上你的眼睛
Andyouknowthatyoucantrusther
你知道你将永远信任她
Forshe\"stouchedyourperfectbodywithhermind.
因为她早已用她的想象触摸了你那完美的身体……”
一代浪子科恩,从不对某个女人说“我爱你”。硬硬朗朗活到82岁才寿终,真是丰盛浓烈的生命。
这段歌词由她唱来别有况味,抱琴的姿态如同将情人拥入怀,相当诡魅动魄。
末了曲终,方别转脸对住话筒,对沈望道:“这首歌送给你。上次说好的,要弹吉他给你听。”
沈望不介意当众同她应和,“怎么偏挑了这首?”
“因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会用蘸水鹅毛笔写字,还懂得看黑白默片的人。”稍顿,又拎起一支生啤举在半空:“敬浪子的灵魂和绅士的身体,又或者反过来,都好。”
多么大胆,几乎像调情了,又坦荡荡在众人眼前,很难定义成暧昧。
四周有倒抽冷气和起哄的声音,一大半是女孩子们发出来的,唧唧喳喳娇气喧杂。
“这女的谁呀,够野的……另一个倒不怎么说话,口味反差还挺大。”
“甭管什么路子,肯定不是科班出身,压根就没听过谢桥这号人。总之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呗……”
“那个沈先生,你知不知道什么来头?长那么俊俏,差点以为是同行呢,之前没跟咱们打过招呼啊……”
谢桥就是这样的存在,总能轻易激起千层浪。这么先声夺人,兵不血刃就成了诸女的眼中刺。
第五十六折戏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