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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折戏 不到如斯不肯休[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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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只能不断游走在社会边缘,宁可在喧嚣快速的时代里做一个倒退的人。
      漂泊无定,与人群隔绝。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固定居所,没有房产和车子。账户里倒是有一笔还算数额可观的钱,是缂丝吉他所赚。抄袭官司失利后,也未必够用来赔偿。
      “离开这里,是为了去做一些简单却重要的事情。”欢喜如是说。除此之外,并没有再解释更多。
      叶秋成静静地看着她身后的建筑,“你有这样的倚仗,不难求功成名就,但你却想要那种独一的圆满。你实在是我见过的女孩里,最有野心的。你可知你所追求的东西,比名气前程更难企图。”
      “我知道。这所有的付出,或许不过是泥牛入海。莫说对整个行业的推动和传承,连周全身边的人不受牵连也做不到。这是我对你,对你们最大的歉疚。”
      他听到自己艰涩的应对,“想开了也没什么,我早已接受。商业社会本质上是金钱游戏,规则残酷且固若金汤,只能由权力和欲望来颠覆。”早就认识到自己不是被命运眷顾的主角,只是芸芸众生里一个普通人。
      “我不接受,这大概是我们唯一不同之处。”欢喜噗地笑出来,神情突然放松,从容地说:“我现在赢不了吴丝桐,更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就算为此付出巨大代价,也要带着丑陋的戳记继续走下去。只有这样,才能摆脱恐惧和愤怒,不再畏惧将来还会发生的伤害欺凌。你能明白我吗,秋成……无论如何,我不会再回去。但你们还有得选,是真的没必要一时冲动。”
      他低了头,紧绷的面孔酸痛。心知她说的都是真的,却没有回答。良久,才以微弱声气说出自己的决定:“我不会走。”
      要求所有人步调一致,显然是不切实际的。这次肯跟随欢喜改旗易帜的人数过半,已经堪称奇迹。以叶秋成的资历,倘轻率离职,会丧失原始股份的持股资格。按合同,公司可以强制要求转让,价格核算以上年度末经审计的净资产值为标准,损失相当惊人。
      海上风急浪催,能在城市里获取一席容身之地不易。要吃饭要穿衣要体面地活着,总有现实要考虑。欢喜听了,着实为他松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还有将近二十人打算留下,有叶秋成在一天,他们的处境不至于太艰难。
      “景明不能再跟我留下,吴丝桐势必容不得他。”他几番为难,还是说出心底隐忧。
      欢喜晓得吴丝桐之流对待秘密的手段,默想片刻,说:“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去我师父那儿。前事无须介怀,我会照顾他。”
      “那最好。他跟着你,多少能帮上一点忙,我也比较放心。”叶秋成不再虚伪客套。
      “以后会怎样,我还没有计划。只知道需要行动起来,不能留在这里重蹈覆辙。景明这个时候跟过来,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也不至于太糟。”她温和诚挚地看着他,“我也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我会尽力。”
      他郑重的神色令她哑然,掩口道:“又不是赴汤蹈火的,这么严肃干嘛。这里不好打车,你能捎我一程吗?”
      叶秋成愣怔几秒,也跟着笑了。指着她的脚,说:“要走那么难的一条路,先去换双舒服的鞋子。”
      她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挠一挠头,又赶紧折回去。没几分钟重新出门,蹬了双半旧的跑鞋,深海蓝条纹的袜子一长一短堆在脚踝上。因为脚伤的缘故,鞋子长出半个码,有点踢踏。
      叶秋成已经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上车。”
      欢喜猫腰钻进副驾,等了半天,他却没有发动。
      “你真的想好了?”
      “走吧。”她没回头,只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身后。面孔淡然温柔,有一层信念镀上的光,“我在哪里不重要,我是谁才重要。”
      叶秋成终于踩动油门,速度开得很慢。这里不是沈欢喜的终点,只是路途中暂时停留歇脚的地方。她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必将继续前行。
      他们终究还是不同的。她要寻求的,远不止一份俗世安稳而已。
      所以他注定无法让她留下。爱而不得,难度堪比徒手摘星。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像流水不定,有些人会结伴同行很久,然后渐行渐远走向不同分岔,还有些只是短暂打个照面,就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无论什么样的相遇和分别,只要记住那一段交汇的经历已足够。
      得来有失,聚了会散。兜兜转转,概莫能外。
      临别时,叶秋成到底没忍住,问:“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霎时间醍醐灌顶,她突然明白什么。他也知道她懂了,不由得尴尬,“算了,当我没说。”
      话未落,欢喜走上前,张开双臂拥抱了他。
      坦荡真诚的拥抱,不容拒绝,也来不及退却。怀里落了一团火,熨平褶皱深处的匮乏跟渴望。叶秋成一直感觉孤独,他自认是个至为平凡普通的男子,不曾妄想此生会有如烟花般亮烈短暂的殊遇——或许不要遇到更好,不肯循规蹈矩的人,往往离心碎比较近。
      他把这种自愿的麻木和迟钝,当成躲避人生磨难的硬壳,像只负重迟缓的蜗牛。如今甲壳被光劈裂,打开缝隙,于是痛不可忍。在这之后,他依然会缩回壳中,假装从未受过重创,掩好裂缝继续沉默地生活。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行使孤绝意志,在跌倒中不断出发,不惧枯萎地逆风盛放。这是他生命中无法解决的问题,叶秋成早已做出选择。
      昏暗的树影下她喃喃低语:“这是借给你的。以后万一我再落难了,很难很伤心的时候,你要记得还我。”
      叶秋成缓缓动一动,心中无限伤感。半晌,答了一个字:“好。”隔一会儿又道,“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心血气力都是有限之物,不要总是把自己置身险境。愿你余生平坦,光芒万丈。”
      一口气把车开出深巷,停在拐角,仿佛用光所有力气。暗粉的木槿花“扑通”一声坠在挡风玻璃上,他觉得自己彻底老了。
      两年前,猛虎蔷薇工作室刚成立在霜寒露重的晚秋。绿萝在窗下栽种了许多爬藤蔷薇,如今枝叶疯长,灰灰红红的花朵和暗绿叶片铺天盖地。
      彼时她病入膏肓,自知命不久矣,又无处可去,只好身无长物地滞留在这里。红尘里历经生死游荡一圈,如今两手空空回来,一切似曾相识。
      用指纹打开门锁,街灯的光从百叶窗透入,分割成一道道斑驳。欢喜觉得觉得困倦,在长沙发上躺倒,闭上眼睛很快入睡。
      后半夜下起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变大,如同蚕虫啃食桑叶,持续而旺盛。不时有雷电滚过。迷迷糊糊觉得好冷,没有力气起来开箱子取衣服,只好蜷起略显僵硬的身体,背上一对瘦而凛冽的蝴蝶骨凸起。
      沉没在昏睡之中,浑身骨骼酸痛。仿佛走了好远好远的长路,衣裳全被淋透,头发一绺一绺贴在脸上。还是困在那条湍急河流的中央,水面上浮出一座形状狭长的孤岛。古榕苍绿,无数粗壮气根深深扎入土里,形成密林,是隐蔽无忧的乐园。
      萤火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原来是无数小小的灯笼。火光在潮湿的风里不断冷却熄灭,欢喜急忙伸手呵护,又从怀中掏出火柴重新点燃。它们亮起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消失的速度,她很有耐心,明知是在做一件没有回报的徒劳之举,还是为这片刻璀璨而充满真实的喜悦。
      借着最明亮的一盏灯笼,她看清沈望在河对岸伫立的身影。很想涉水而过,去到他身边,却知道此时还不可以。在心里默默地说,等我把这些灯一盏一盏全部点亮,你永远都能看到我在哪里。
      半梦半醒间,门被推开。一个男子悄无声息走了进来,在黑暗中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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