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了看沈叔叔,害羞地低下头,怎么也不肯说,像是在保守共同的小秘密。
“Apleasantsurprise。”沈望替她答了,“给欢喜的。”
他们就这样马不停蹄地颠簸,终于在次日晌午赶到。
礼堂晨会上,欢喜收到了这份情深意重的礼物。是天天在原来学校最后的作业,一篇命题作文:《我的理想》。”
“理想是即使心里害怕,也要去做的事。”
她从来没试过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小姑娘看着台下黑压压的脑袋,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我现在就有点害怕,可是我有想告诉你们的话,所以来了。”
纵然千里万里,不顾疲惫恐惧。
天天在飞机上写下了她的经历,以及和欢喜姐姐的故事。她很爱看书,阅读面比同龄孩子宽泛,开篇就十分惊艳,引用了约翰?欧文在《新罕布什尔旅馆》的一段话:“我该如何述说噩运,特别是我们的噩运,除了诉说它如何天经地义?”
褚校长用眼神鼓励她继续念下去,在旁用手语同步翻译。
早经离丧,让小小的女孩敏感多思,更能共情他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跟学校里这些身有残疾的哥哥姐姐们,都面对着相似的苦难。
欢喜一字不落地听完,泪盈于睫。
天天念完作文,乖巧地站回连越身边,好奇地看他重新调试投影仪。褚校长在做晨会总结,语调依旧温柔有力:“你们今天,提前上了一课。以后从学校毕业,去到社会上,这样的情形或许还会遇到……”
被罗以凌打断的流程再度接续,老师们开始统计报名人数。
褚校长的态度已很明确。钱只能暂时解决眼前的问题,孩子们之所以被送来这里,最重要的寻找关于未来的可能性。
应该让他们去尝试学习和创造,在精力和体能最充沛的少年时期,接受关于审美、灵性的训练,培养真实的自我认知。这是每个人都无法回避的终极问题,贯穿一生。将来当他们长大,也许会陷入贫穷困顿,也许艰难谋生,也许仍然无法避免被主流社会排斥,但不管如何辛苦无望,他们会懂得爱与被爱,以及怎样汲取灵魂深处的光明。
沈望轻轻揽过欢喜的肩,两人悄然从侧门走出礼堂。景明忙乱中抬眼一瞥,怔在当下,直到那对亲密的背影消失。虞琮平也看见了,露出恍然的神情。啊原来如此,他和她。许多细小的疑惑都有了解释,时至今日,也不是不能理解。
景明为他的哥哥感到遗憾,更多的是释然。一个人做了什么,永远比说了什么更重要。欢喜身体力行的实践,坚持对错,为此不惜跟心爱的人对抗殊途,才带领大家走到今天,实在很不容易。
墙壁被雨水浸得灰黄斑驳,垂满了绿幽幽的爬山虎,风一吹过,泛起层层波浪。
沈望默默伸出手,摸到她脸庞湿漉漉的泪痕,“还生我的气?”
剧烈的日光让她觉得晕眩,努力集中视线,才看清了他疲惫憔悴的模样。身上衣服好几天没换,压得全是褶皱,总是笔挺的领口有点软塌,下巴冒出淡青的胡茬,还来不及清理。
“我其实……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真的生气。左秘书一直跟欢喜私下有联系,尽量从客观的角度去分析局面,也愿意倾听她的想法,提供建议。
他们之间确实夹杂很多事,所有矛盾的产生无非是理念分歧。现实压力总会存在,而她对他的爱,是独立完整的存在,与这些通通无关。
“费这么大劲去接绿萝和天天回来,也是有私心的。”他自嘲地笑笑,“我怕找不到你,也怕你不肯见我。”
欢喜轻轻摇头,皮肤被他温柔的手指摩挲,逐渐从一片虚无中恢复知觉。主动拦腰抱住他,微微发凉的脸埋入他的胸膛。眼泪止不住,她孩子气地扯过他的衣襟去擦,上面还残留少许冰雪气息,比任何浮华的香气都更有真实质感。
他明白她为什么难过,慢慢地拍抚她的头发,柔声说:“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吵架吵得再厉害,也别让我找不到你。”
欢喜刚想回答,就听到身后响起生硬的咳嗽,有点刻意。
慌张地分开,就看见连越抄着兜晃荡过来,“不好意思啊织女,耽误你们几分钟。”又拍拍沈望的肩,语气一秒变冷淡,“借一步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操场走出去老远,确保交谈不会被任何人听见。欢喜看不懂连越闪烁的目光,只觉得他们的肢体动作隐忍焦虑,并不像愉快的交谈。
没多久沈望一溜小跑回到她身边,神色倒是安稳如常。
她却无端感到忐忑,“师父找你聊什么啊?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连越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跟吴丝桐还要拖多久,到底打算怎么解决?”
“我也想尽快,现在还说不好。”沈望确实深受困扰,道理他都懂,这也不是能够快刀斩乱麻的事。
“你这么一而再地招惹欢喜,只会越瞒越难收场。”
“吴丝桐不是你交过的那些五花八门的女朋友,给足了分手费就能爽快甩脱——”他太疲劳,被咄咄逼问难免焦躁,语气便不自觉有点冲,“再说我也没跟她在一起过。”
“可你跟她订婚了。”连越指出无可辩驳的事实。对沈望的态度,也不愿继续深究,“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欢喜她……挺不容易。”说完这些,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回礼堂。
沈望自然不甘被吴丝桐拿捏在手,暗中已有所打算。但计划尚未成熟,更牵扯到集团重大决策,因此不方便对外透露,谈来谈去都是一团乱麻。
欢喜灼灼注视下,他的面庞轻微紧绷,很快便恢复安然,“工作上的事,没什么要紧,怕你听着闷。”见她压根不相信,又笑着解释:“去年的债务问题,连越帮了不少忙,我跟明唐还有些账目往来没解决。”
连越怎么可能在这时候上来催债?沈望言辞闪烁,显然隐瞒了什么。她攒起眉头,知道再问他也不会多说了。
在学校折腾大半日,招收新学员的事才算捋出头绪。虽一波三折,亦称得上收获满满。
褚校长让学生们都回教室准备下午的课,然后亲自送他们出来。天天对环境感到新鲜,这么老旧的校区,条件也比她在山村里上的小学要好很多。
小姑娘连蹦带跳走在最前,这儿看看那儿看看,虞琮平带着景明跟在后面,远远朝这边打招呼。
沈望突然蹲下身,握着她的脚踝仔细察看,“你脚上的伤好了吗?还疼不疼?”
欢喜哭笑不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更觉不好意思,赶紧往后退开半步,“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早就好了……你什么记性啊!”
他似笑非笑地抬起头,用只有让她一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可是我车停在外面,走出去还很远。”
她还是没明白什么意思,“就……多走几步啊。这有什么——”
沈望不等她说完,伸手揽过她的腰,强横地把人抱起来,“我舍不得你走那么远的路。”
众目睽睽下,他就这么抱着她肆无忌惮地往外走。
风和阳光如此剧烈丰盛,令人心慌目盲。炽热的怀抱中,欢喜觉得整个人都快被烫融化消失了。
天天睁圆了眼睛看着他们,惊讶地捂住嘴巴。下一秒,也被连越轻巧地抱起来,“她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走啦,带你去找甄真姐姐,然后去吃好吃的。”
连越把小姑娘扛在肩上旋转,让她发出快活的尖叫,在操场上空回荡。欢喜越过沈望肩膀,一直在寻找绿萝的身影。绿萝还站在原地,笑中带泪,轻快地朝她扬了扬下巴,口型是:“去吧。”
第八十三折戏 垂野星[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