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一直候在门外,同行的还有左珈陵。见了他们,便探出窗外同欢喜挥手,“嗨,好久不见。”
欢喜很意外,脸上紧绷的泪迹又热又痒,赶紧手忙脚乱地从沈望怀里挣出来。
沈望让她先上去,把珈陵叫出来嘱咐几句,然后打发司机一起跟在他后面,又进了学校。
做完这些,才钻进驾驶室。车里没别人,欢喜疑惑地问,“你要让他去干什么?”
“做散财童子啊。”沈望踩动油门,“褚校长心地正直,我们也需有所表示,不能让好人吃亏。”
一点资助,对他不过是举手之劳,不需要财务和律师,左珈陵足以处理妥当。欢喜心下动容,也不再多说什么。这对学校,对那些孩子们而言,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她说出地址,将沈望带到刚租的房子。
几天几夜奔波不停,他已经累到看见方向盘就想吐,仍坚持自己开车。时刻都保持谨慎,不想让旁人知晓欢喜的住处。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找到那栋位置偏僻的老式公寓楼。
没有电梯,楼道昏暗窄小,木质扶手在天长日久中被抚摸得光润。走廊的墙面斑驳脱落,摆了几盆被邻居丢弃的盆栽,枯萎之后落满灰尘。
声控灯坏了很久,走过去要注意脚下,以免踢到胡乱堆放的滑板和拖把。因为交通便利,每月租金依旧高昂。
欢喜摸出钥匙打开门,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只有四十多平。
柚木地板,胡桃色橱柜和书桌,还有明显不配套单人床。书籍画册全部堆放在地上,一台木织机占掉客厅里大部分面积。窗台上摆了几盆不夜城芦荟和小仙人掌,浴室瓷砖微微泛黄。阳光落在模糊的镜子上,弥漫着时光老旧的沉醉气息。
黄昏时有鸽子起落,能眺望远处的楼群和市景。
这就是她最隐秘真实的洞穴。欢喜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物质没有太多占有之心。总是漂泊在不同的地方。宽敞华丽或者简陋狭小,都能安之若素。有暖和的床,能洗澡做饭晾衣服,满足日常所需便已足够。
沈望高高的个子置身其中,衬得四周越发逼仄。但他神色平静,没有表现出诧异不适,能够理解她的个性和对生活所做的选择。这里全部的空间加起来,都没有别墅的衣帽间大,却是她亲手赚取的踏实和尊严,自给自足。
虽然心疼不忍,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说出我可以给你这个或为你提供那个之类的话。她知道他能够轻易做到,他也知道她不会轻易接受。那种供养或者说照拂,让她觉得不具备平等相爱的资格。
欢喜去浴室放好热水,说:“你去洗澡吧,我来做饭。”
浴缸很小,但刷得锃亮。她把换下的衣裤拿去楼下干洗熨烫,又买了棉质家居服、拖鞋、牙刷和剃须刀。拎着一大堆蔬菜水果回家,进厨房开始忙活。守着咕咕冒热气的砂锅,时间变得静止,仿佛不会流逝。
沈望从浴室出来,空气里漂浮煲汤热腾腾的香味。两人在厨房的松木小方桌前对坐吃饭,秋葵虾仁,甜豌豆和豆腐清蒸鲥鱼,都是简单的家常食物。透过窄小窗户,能看到她身后清凉的云朵缓慢移动。
吃完饭他才恢复一点精神,开始仔细打量这间房子。桌角有一只日式锤纹玻璃瓶,插着几朵新鲜剪切的白蔷薇。杯垫和桌布是她自己挑选布料缝制,配色疏朗清淡。工作台上散落一些随意收集的小玩意,松果、干莲蓬,还有一套线条古朴的手工粗陶茶具。丰盛细微之处,显现对生活的态度和审美。
床头柜上摆放方形相框,里面是欢喜童年时跟奶奶的合照。黑白照片里的女童四肢清瘦,大概七岁模样。眼睛水汪汪的,笑容明亮,嘴角线条却透出倔强。影像记录了沉没在时间里的片段,寂静而辽远。
老人早已过世,她还一无所知。沈望匆忙调开视线,即使只是一张照片,也感到难以面对。
欢喜并未察觉他神情的变化,又去烧水泡茶。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亲吻她的头发,说:“我先去休息一会儿,不会太久。”
沈望没睡过这么小的床,长手长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姿势并不舒展。但他太累了,不久便陷入沉眠。
暮色一点一点降落。趁他睡着,欢喜去厨房洗碗,收拾打扫浴室。做完这些,天早已黑透。
满室月华如雪。她脱掉外套走到床边,然后在他身旁躺下。古老的故事里说,千年修得共枕眠。也许在很久很久之前,也许是前世,他们一定也曾交卧同眠,许下海誓山盟,绵长或短暂地相守。历经生死流转,遗忘和错过,直到在神秘的轮回之中再度重逢。
光影淡静,在身周微微浮动。像深海迷乱的鱼群,闪烁着银白鳞片,涌向海底熟睡的珊瑚。空间因隔绝而完整,到处都是他。声音、气息、温度和情感,充沛热烈地渗透,将她包围,填补所有漏缺的缝隙。
“家”大概就是如此吧。欢喜至为珍惜这一刻,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此亲密深切地贴近。没有响个不停的电话,也没有应接不暇的人和事介入。朴素的一餐一饭,与心爱之人相守,从白天到黑夜,与世无争。
多少欢愉和不舍,就生起多少贪恋。她明知这短暂辰光,并不具备持续的可能,心脏在胸口隐隐作痛。
沈望从下午一直睡到晚上十点多才醒来。他一直非常忙碌,日程里排满各种会议和约见,随时随地都要处理工作,唯独今晚关掉了手机。
黑暗中他将她揽入怀,她抬起头,正对上他安静的眼神。
“你在想什么?”她轻声问,用手指摩挲他耳畔的头发。
沈望说:“今年底,妙吉和昂山要结婚了。”
这消息确实很突然,没想到那么快。欢喜嘴角动了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半晌,挤出一句:“恭喜他们。”
随即反应过来,这对沈望而言,当然算不上好消息。沈家的婚姻,从来不是男婚女嫁那么简单。
在长辈眼中,早婚是最符合利益的选择,也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结盟的本质是交易,后代无论男女,都能从中获得一份坚固的助力。结了婚,就可以一心一意去做事业,各有付出和所得,达到某种平衡。而复杂的情感关系,通常只会成为负累。
沈家千金的选择相当多,论条件昂山廷并不是最好的。但他从小在沈家长大,无论名义还是实际,都是风险最小的自己人。最重要的是,沈妙吉相当坚持,已经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她想要的东西,不达目的必定折腾个天翻地覆。
沈立考虑了很久,意外地没有坚持反对。又或许,担心再发生像沈持盈那样的事。
折中的做法是,先解除跟昂山廷的收养关系,然后以招婿入赘的形式缔结。他们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有几个,必定姓沈。凭借这段婚姻,昂山会名正言顺进入集团高层,在家族企业真正占据一席之地。
也就是说,多年来跟沈望情同手足的昂山廷,从此归属另一个对立阵营——沈妙吉持股的份额不小,若她比沈望更早诞下孙辈,还将拥有更多。
把温情脉脉的面纱撕开,人和人之间的真相赤裸直接。所有关系,无非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权力更迭是残酷的,往往非常迅疾。身为沈家唯二的继承人,沈妙吉势必会成为长兄最大的竞争者,且是站在支持吴丝桐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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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折戏 醒时莫憔悴[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