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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折戏逆水行[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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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只有国营缂丝工厂的学徒才能享有,属于国家津贴。私人企业采用这样的模式,相当大胆。
      她和连越一起制定了学习流程和试用期限,即使签了正式劳务合同的,中途解约也无须赔偿。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些人里,最后正式入行的能有三分之一,就算很顺利了。
      被拘禁的种子发不出根芽,强留有没必要。心思不在这上面,或者就是没天分,条件不适合,根本也做不出好东西。
      设计、打样,都有以虞琮平为首的熟手匠人来解决,新学员在头一年内只能从事相对简单的缂织。
      但没关系,有人,就有未来。他们力图建立标准化地织造过程,保证任何人离开后都能迅速找到替代者。把内容高度细化,拆分成最简单且重复的小环节,每个人只需要负责其中一环,能令效率数倍提升。
      跟程嘉人的合作进展顺畅。节目组实拍学员班的学艺和工作,经过精良的剪辑制作后,出现在第二季真人秀节目《穿着高跟鞋奔跑》中。这些都有力地促进了杂志宣传,也让程嘉人今年的风云榜排名提升一位。
      生来不在云端之上的人,双脚最先懂得泥泞滋味。而穿高跟鞋的资格,要靠穿平底鞋奔跑的资格去换。
      欢喜所坚守的阵地,只不过是沿窗一字排开的几十台木织机。跟志同道合的手艺人们一起执掌的门庭,代表着缂丝这门千年绝技,目前在国内所处的最高水平。
      生活总是这样充满动荡,有起有落。貌似随机而混乱,背后却隐藏着某种森严秩序。她拿出最顽强的意志和能量来推动,一步步活在当下。如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以信念作利剑劈开红海,面对命运的旷野,始终一往无前。
      这门与世隔绝的技艺,投身现代文化和经济浪潮的洪流,也将面临世俗热闹的浸染。或许若干年后,它会在传承中彻底改变模样。无人再记得这些负重跋涉的先行者,想象不出他们丈量过的道路,看不见在支离破碎的废墟上,是如何建立起全新的世界。包括他们的付出、痛苦、卑微和挣扎。
      桑田会变成沧海,海水退去,高原又将重现。
      而灯塔,灯塔无需始终伫立在肉眼可及之处,它在人的心里。
      欢喜拒绝了戈雅的副线品牌,沈望也无法说服她。左一鸣并不感到意外,还是那句话,“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想法。”
      沈顾北倒是无所谓的模样,仿佛那只是个心血来潮的决定。对方既不领情,就此揭过不提。
      无论欢喜是否接受,这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念头,势必会引来吴丝桐的紧张和戒备。谁也猜不到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却知道她一定会有所动作。
      连越居安思危,生怕她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
      “你要多作提防,千万别像以前一样心软犯糊涂。”他反复提醒,“职场就是这么残酷,不管是背后有人存心害你,是自作孽还是单纯躺枪,又或者完完全全被冤枉,只要处理不好,就得从现有的位置上退下来。还能不能再站回去,就不一定了。”
      她说,“缂丝班现在刚起步,主动挑事没有胜算。我们要做的,是等她犯错。”
      举止多么审慎高明的人,也有缺陷和弱点。欢喜擅长空手道,知道机会只有在对方出手的一瞬间,稍纵即逝。而急于进攻的人,最容易暴露失误。
      这一年的初冬,天寒得很早。欢喜脱离手望,彻底自立门庭。舍弃缂丝吉他的版权,带走螺钿缂和良将三十七人,算是有得有失。工作室声誉水涨船高,已有挑选合作方的余地,各种接洽应接不暇。
      短暂的平静,只持续了不到一周。
      那天欢喜拿把一个亮闪闪的玩意儿摆在桌上,看来看去地琢磨。
      绿萝凑过去,纳罕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猜。”
      绿萝拿在手里掂了掂,线条流畅的圆弧形金属环,三厘米多宽。底部有一块长方形的切割平面,像个底座,说是镯子吧又套不进手腕,拉丝镀纯银面喷磨砂,有点沉。
      欢喜友情提示,“这东西的售价4899人民币,如果把内侧平面镶上缂丝,再加上带缂丝的盒子,能卖到12999。”
      绿萝咋舌,赶紧小心翼翼地放回去,“我见过沙漠下大雨,见过活在树上的鱼,没看过这玩意儿。到底干嘛用的?后现代艺术品?”
      “表架。”欢喜不再卖关子,“还不是纯银的,不锈钢镀925银。这只是个金属裸胚架,其他工艺一概没有。”
      “这就要卖一万多块?什么牌子的表才配得上它啊!”绿萝吸口气:“有钱人的世界我真的理解不了,毕竟我没有那么多钱。”
      “我也理解不了。”欢喜挑眉道,“投资不过山海关,我从来没听说在那地方还有做高奢代工的品牌。”
      这类奢侈品,做出口转内销的比较多。因为国内经济发展迅猛,富裕阶层不断增多,需求量也逐年增大。很多高端品牌包括服装行业,会把低廉的材料和辅料制作丢到经济不发达地区的贫民聚集地,以极其低廉的成本支付人工费,然后运往米兰和巴黎完成最后工序。比如印度的手工钉珠、亮片绣,东南亚的编织和植物染。
      层层代工,层层分销,一线工人的工资水准跟打发要饭的差不多。成品摇身一变,却成了光鲜亮丽的高端商品。被剥削的血汗和罪恶,都掩盖在精美的包装和品牌文化背后。
      欢喜之前也以为,这些世界血汗工厂基本都在东南亚。直到一家注册实地在东北的品牌找上门来寻求合作,要做的就是这个缂丝表架,定位成高端商务礼品。
      价格优势非常大,售价4899的不锈钢镀银裸胚,量产成本只有不到一百块。即便如此,对方要求的供货量与定金数额仍旧不成比例。
      在金属面拼嵌缂丝面料,加上包装盒设计,单品成本能控制住千元以下。去除出口渠道、广告运营等等费用,利润额却能高达百分之七十以上。且他们的需求量非常大,几乎是稳赚不赔,这笔订单最大的诱惑就在于此。
      初次合作,定金数额偏低也有人肯接受,就看愿不愿意为了长期利润冒这个风险。
      绿萝听完觉得蹊跷,迟疑地问:“你想做吗?真做的话,公司得先自己往里垫钱。单品成本就算一千吧,按订货量我们也得垫出去上百万,万一后期货款收不回来可麻烦。”她声音越来越低,“还不如跟戈雅合作呢……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大牌,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高奢没法比的。”
      欢喜微笑着偏头看她一会儿,说:“别去想戈雅了,我们肯定能找到比它更合适的品牌方。”
      欢喜知道她在愁什么。“猛虎蔷薇”的知名度,借助程嘉人的媒体渠道迅速打开,可拿得出手的品牌合作却没几个,导致他们一直无法入驻高端商场。品牌没有实体店是当务之急,连越谈了小半年,却屡屡因条件不合而遭阻。
      按国内商场分级,顶级店譬如恒隆广场,想都不必想。连越的意思是宁缺毋滥,第一家旗舰店至少要开设在一级店,久光、太平洋百货、巴黎春天都行,二级到以下的就没必要考虑了。定位一旦往下放,以后要再抬起来几乎不可能。
      商场对入驻品牌的要求,是“产品销售收入”、“利润总额”和“销售利润率”这三项指标的企业申报资料审核。在所有他们能挑拣的合作方里,这个做奢侈品表架的利润率空间最大。
      欢喜拿着表架去找连越和甄真商量,甄真直言不妥,“我怎么觉得像个坑?这牌子我听都没听过,就算出口转内销,到时候全变成库存积压,他们更有理由拖欠尾款。花得起一万块去买缂丝表架的有钱人,更注重的是品牌背后的企业文化价值。”
      “所以很有必要查一查,这家远在山海关外的公司到底什么背景。不是因为想跟他们合作,而是——”欢喜的微笑里带着些嘲弄,“我觉得,我们的机会可能来了。”
      发现了陷阱,光绕道避开远远不够,意味着还会有更多,防不胜防。最好的做法,是把制造陷阱的人拉进去,让他们尝尝自食其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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