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丝桐借机煽风,当着沈顾北的面挑唆道:“沈氏缂丝从来只有代代相传,祖训不是早就立下规矩,不能随便教给外人的吗?她这样瞎胡闹,简直数典忘祖,明摆着不把沈家放在眼里。就为了搏个好名声,什么聋的哑的都往里塞,把行业搞乱了不说,还糟蹋东西。”
上一辈的恩怨,吴丝桐从沈妙吉口中早已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心知这是老爷子的逆鳞。谁知沈顾北并未气恼作色,反而饶有兴致地问左一鸣,“你怎么看?”
左一鸣向来慎言谨行,除了笑笑之外无所表示,只道,“时代不同了,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
左珈陵眼色机灵,立即接道:“要我说这也是个办法。总说要传承,没人怎么传?沈爷爷当年从家里跑出来创业,没少挨那帮遗老遗少的骂吧?都抱着祖训墨守成规,才是真糟蹋了好东西。”
话还没说完,沈妙吉故意撞他的胳膊,压低嗓门怼一句:“你懂什么,吃那么多也堵不上嘴,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左珈陵被她冷不丁一撞,手中的汤匙掉在地上。他忙弯腰去捡,再坐回来时就变得很沉默,有点魂不守舍。
吴丝桐狠剜他一眼,将脸别转过去。
沈顾北再未开口,神情也没有变化。昂山廷看不出他是否对此事不满,蹙眉拽了拽沈妙吉,示意她收敛些。她闷闷地哼一声,暗中责怪他多事。
晚餐在尴尬中结束,老爷子已有八分倦意。
吴丝桐又客套了几句便起身,忽然听见身后隐约的对话。沈顾北边走边对左一鸣道:“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戈雅在海宁的那条线,不如就给他们做。”
戈雅是手望旗下子公司的副线品牌,年度服装企业百强之一。
吴丝桐惊诧地顿住脚步,下意识回过头,几乎疑心自己听错。可是视线跟昂山廷交错的瞬间,才确定对方同样也听到了。
苍老的身影在屏风后消失不见,她还愣怔地站在原地。直到沈妙吉来挽她的胳膊,才强颜欢笑地离开。
这是吴丝桐第一次切实感受到,她在沈家的分量,远没有她所以为的那么重。甚至在沈顾北眼里,还比不上从未过明路的沈欢喜。从两家结盟那天起,她如履薄冰做了多少事情。大刀阔斧地改革,不在乎得罪人,恶名全部自己来背。利润总额以肉眼可见的数字在增长,说是力挽狂澜绝不为过。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落得这样的冷遇,说到底还是因为沈望。本该跟她劲往一处使的未婚夫,对她压根缺乏尊重,更没有丝毫呵护与抬爱。总是她厚着脸往这边跑,却经常连他的面也见不着。日子长了,沈家上上下下都不是傻子,难免瞧不起她。
那天晚上,她借口还有事,自己开车回了市区。沈妙吉知道今晚闹这一出,吴丝桐心里肯定不痛快,也不再强留。
婚期定得很仓促,沈妙吉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婚礼,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来同情别人。她带昂山廷回到自己房里,比较各种场地和流程策划的优劣,挑来挑去都没有合心意的,不是这里不好就是那里差一点。
昂山廷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看起来却像有十二万分的耐心和重视。偶尔提出几个不痛不痒的建议,一切凭她的喜好定夺。
九点半左右,他给沈妙吉热了杯牛奶,“喝完好去睡了。”
沈妙吉正口干舌燥,接过来喝了大半杯,嗔道:“还早呢,你再陪我一会儿。”
昂山廷语调温和却坚持,“别闹,真的不方便。”
“就会装模作样,没见过比你更古板的人。”沈妙吉顿感失落,认为他最在意的是做给外人看的功夫,她的心情却无足轻重。
他俩从小一起长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同一所宅子里,确定关系以后反而要避嫌。准确说,是昂山廷主动自觉地回避。他从未留宿在她房中,举止亲近而节制。无论人前人后,都是谦谦君子,谁都挑不出半点差错。
他嘴角轻扬,却道:“我是没什么,就怕别人看轻你。”一番深情款款,全是为她考虑。
说罢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细心地拢好纱帐。
“也是……以后搬出去自己住,看谁还敢乱嚼舌。”沈妙吉钻进被子,一只手还勾着他的手指咕哝,声音越来越低:“多嘴的人最讨厌,就像左珈陵。什么有人没人的,沈家还怕没人么?我们很快会有自己的孩子……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昂山廷笑而不答,替她掖了掖被角,“多睡美容觉,皮肤才会好。这段时间更要注意休息,你也不想在婚礼上脸色憔悴吧?”
他的话仿佛有魔力,沈妙吉眼皮发沉,渐渐抬不起来,四肢却轻得像漂浮在云朵深处。真奇怪,连十点都不到,怎么突然就困成这样。
昂山廷把灯摁熄,四周浸入昏寂之中,沈妙吉绵长均匀的呼吸缠绕耳畔。轻手轻脚关上门,他脸上温存的笑意一秒消失,就像卸下一张面具那么利索。
午夜十二点,对公主施展的魔法砰然结束,却在另一个地方继续上演。
昂山廷悄悄离开云容山庄,神不知鬼不觉地和吴丝桐密会。
酒店房间华丽静谧,桌上燃着十几根香薰蜡烛。吴丝桐也不爱开灯,他们都是习惯了黑暗的人,躲入洞穴深处才会觉得安全。
吴丝桐温柔地缩入他怀中,“这么晚跑出来,万一她发现了要怎么解释?”
“她睡得很香。”昂山廷想起牛奶杯里加的那一点料,“只要天亮前赶回去,就不会有人知道。”
“你会很快和沈妙吉有孩子吗?”她又问。
“我无所谓。”这次他答得有点犹豫。
“为什么?沈家很期待孙辈,沈望年纪也不小了,连结婚也不愿意。多少世家子弟为争遗产都用过这种手段,连混娱乐圈的都肯娶进门,又不新鲜。如果沈妙吉能尽早生下孩子,对她对你都是好事。”
“岂不是抢了你的机会?”
“我哪儿还有什么机会。”吴丝桐无奈地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沈望不愿意。他宁可跟小戏子厮混,也懒得多看我一眼。”
“那你自己多注意。万一怀孕,不可能说是他的,还会给他解除婚约送去绝佳理由。”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万幸,你是医生。”又道,“那种药还在给沈妙吉吃?时间长了毕竟对身体有影响。还是说,你真的打定主意永远不要跟她有孩子?”
昂山廷一直把少量的米非司酮研磨成粉,偷偷加入沈妙吉饮食之中,令她所有的准备和期待悄然付诸东流。显然在这件事上,他们尚未真正达成一致。
“姓沈的孩子,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个工具。生命本身的惩罚已足够。”他嘴角动了动,泄露一丝伤感。
宿命不可抵挡,斩断它的轮回或许是凡人能够选择的最好方式。
青苍苍夜幕底下,霓虹肆意流转,浦江奔流向很远的地方。吴丝桐亲吻他的唇,怜悯而轻柔,如同抚慰经年不愈的流血和疼痛。昂山廷整个人都是暴露在空气里的,巨大的伤口。
不爱则生厌弃,连带着排斥拥有后代。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如何去创造新的生命
“可怜的妙吉,她为了备孕,连今年秋天北美的狩猎也不肯参加。”提起金尊玉贵的沈二小姐,吴丝桐口气里有点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她拥有太多幸运,人生在世总会有所缺憾,不可能什么都随心所愿。”
“沈望不也没去?他心里清楚,一旦离开自己真正的
第八十五折戏 浮沉各异势[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