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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折戏 故人终场[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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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想瞒。不过……”欢喜直直盯着她身后,语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情绪:“你是否需要我的解释?”
      甄真惊忙回头,见沈望无声地僵立在门边。
      她顿了片刻,替欢喜掖好被角,说:“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们好好聊……别吵架。”
      甄真出去后细心地把门掩上,病房里顿时静得可怕。
      风雨声忽高忽低,逐渐在两人中间升起一道透明屏障。透过凝成冰壳的沉重,他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
      “你是在等我解释吗?”欢喜再问。
      她的声音似乎没有力气,唯独一双眸子又灼又亮,看得他痛,只好转过面孔。
      雨夜沁凉,他高大的身形令小小病房显得逼仄,气氛却并未因此和缓,反而更加疏远冷淡。
      昂山廷对人心的把捉向来精准。给一个自视甚高的人以致命一击,只要让他感到羞辱和背弃就够了。
      沈望来了有半个多小时,一直在门外徘徊。欢喜醒后,跟甄真的谈话他都听到了,但并不能消解这件事造成的冲击。绝大多数时候,感情是理智的对立面。尤其是跟她有关,他没法做到心平气和完全客观地去看待。
      意外也好被人陷害也罢,她为什么非要私下去跟江知白见面?还是在那么私密的环境。左说不听右说也不听,最后搞成这样,沈望既觉得心疼,亦有深深懊恼和难言的耻感。
      “我知道你对沈家有怨气,并没有勉强你一定要去跟戈雅合作。只是想不明白,世上可做的生意那么多,为什么次次都跟江知白搅合在一起?这就是你自力更生不接受任何帮助的方式?”他努力抑制心跳,胸腔有明显起伏,喉咙越来越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出声音:“我不希望我身边的人,总是出于令人难堪的理由被嘲笑议论,留下有损名声的话柄。”
      对面声息全无,沈望并不知道自己期待一个怎样的答复。时间缓慢流逝,他甚至认为此刻的沉默就是最好。
      灯把他的影子被拉得极长,黑茫茫罩在她脸上,不依不饶地动荡。
      欢喜眼神一黯,咬紧嘴唇又松开,嘴里尝到血腥。良久良久,才仰起脸来,像是发出一声轻叹,又像是一声轻笑。
      很短暂,在死寂中飞快地消失了。他一开始没听清,过了会儿才明白,那就是她给出的回应。
      欢喜很疲倦,缓缓道,“看来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定论。”
      她静静看着他,就像从未认识他。
      沈望肩膀僵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怀疑自己再也发不出声音。他想告诉她,他从没有怀疑过她,可是心脏像被乱麻死死缠住,微动了动嘴唇,没有一个字能顺畅地流出来。
      只好带着复杂的神情,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她显然也没有等到期待中的回答,惘然地闭上了眼。
      他们几经生死波折才走到现在,说是知彼若己也不为过。不知识破过多少阴险的离间,跨过多少几乎不可能化解的阻碍,才建立起彼此毫无保留的信任。
      原来只是她以为。
      十几分钟后,甄真拎着附近便利店买的热粥回到病房,发现欢喜蒙进被子里,身体皱缩成一团,好似沉睡的孤婴。
      甄真看一眼窗外的天,暗云簇成团,雨下个没完没了,一时恐怕收不住。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打扰。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
      买东西回来时,她在医院门口看到沈望铁青着脸,淋着雨步履匆匆往外走。一个神情焦灼的青年紧跟在他身后,两人在大雨里压低声音急切地交谈。甄真听不清,直觉不像是好事。而沈望压根就没发现她,径直钻入车内绝尘而去。
      在最薄弱的地方精准地打入一根钉子,缝隙就会以想象不到速度冰裂延展。
      欢喜和甄真都不知道的是,那天夜里十一点,沈顾北在会议桌前突然倒下。额头磕在桌角见了血,眼镜也掉落在地,被杂沓涌上前来的脚踩成碎片。
      沈老爷子须发皆白,但身骨向来强健。不知是什么疾病发作,竟如此来势汹汹。会议开始前,就有人发现他脸色不大对。
      老人嘴唇发绀,衬得面容异常苍白,说话时语声气促,整个人烦躁不安。一小时后有过一次轻微呕吐,沈顾北以为是熬夜疲倦所致,仍不以为意,只是在私人护理的建议下,把浓咖啡换成参茶。没过多久,他的恶心腹痛之感愈加明显,牙龈和鼻腔都开始出血,细细的,沿着口唇流下。
      沈妙吉最先看见,当即失声惊叫。沈顾北觉得鼻端发痒,抬手一抹,手指染上血迹殷红刺目。他下意识猛站起身,似一截失去知觉的木桩,摇摇晃晃栽倒。
      听左一鸣说,当时情况异常混乱,沈望又不在场,是昂山廷实施急救,又与沈妙吉一起把人送入医院。老人家再硬朗,毕竟年纪摆在那里,是吉是凶不好预料。
      会议被迫终止,本该明晰的结果再次变得遥遥无期。
      作出决定还未表态的人重归沉默,持有不同想法的人暗自庆幸没有草率发声。他们都不约而同意识到,这是风云突变的前兆,却没有人注意吴丝桐留在最后,把那杯喝剩一半的参茶悄悄拿走倒入马桶。
      无论夜多深,风雨多嚣狂,她依旧是个谨慎聪敏的好学生,对学到的一切本事都能善加运用。
      林下参醒神提气,药性甘平温和,没有太多燥性的副作用。跟它长得一模一样的元参就很不同,尤其是参顶端的芦头,需要单独取下入药,过量服食会引起气逆。
      这一刻,她长久悬在嗓子眼的那口浊气,终于能徐徐吐出。
      用毒当然不是最稳妥的法子,太容易引起怀疑,万一败露后果相当可怕。但她实在被沈望逼得快要发疯,不得不铤而走险。
      一年已过,承诺中的联姻不仅遥遥无期,看沈望的态度,大有过河拆桥将吴氏一脚踢开之意。他从来没有把她当成真正的同盟,她也不会天真到以为他们势同水火的对峙还有缓和余地。
      吴氏的加盟,令手望集团扛过了强制退市的危机。沈望却对目前的局面日渐不满,着手进行“主动私有化”。他想把小股东手里的股份全部买回来,扩大已有份额,最终使集团除牌退市,重新变成私有公司。
      这类并购操作比较特殊但并不算罕见,通常在市场估值偏低的情况下启动,目的无非是通过吸收合并,实现管理层私有化。除了带来巨大的节税利益,还能使管理权和控制权再结合。简单说,沈望想自掏腰包回购公众股东的股份,夺回这艘航船唯一的掌舵权。
      到那时候,吴氏的持股占比被稀释,所有决策都能被轻易作废,完全无法与之抗衡。
      以吴丝桐为首的利益集团反对声很委婉,却一致而倔强地坚持异议。但这并没有多大用处,不过是拖延时间。只要沈顾北肯出面,毫无疑问会说服绝大多数人。
      老董事长很少再参与重大决策,把空间留给年轻人去各显神通。就像他曾经对沈望说的那样,话多了,关键时刻就没人听。
      所以,吴丝桐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办法,只能是堵住这张嘴,让他暂时说不出话。
      从半年前开始,元参芦头就开始频繁出现在沈顾北的饮食里。量很轻微,日积月累地影响着老人的身体,这杯浓茶不过是最后一击。
      欢喜更不知道的是,沈顾北毫无预兆倒下,让沈望筹备已久的股权私募化,推迟了足足四年。零散股份难以回购,就拿不到有足够分量话语权,意味着吴丝桐的揽权之路还会进一步扩张。
      而这最终造成了他们之间,最漫长的一次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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