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她承此盛情,当面向夫人表示感谢,后者反应却很平淡。挑眉想了好几秒,只说此事并非全由她安排,不必刻意谢她。欢喜略有疑惑,又不方便追着问,只当对方是客气。
舞会比往年多出几张东亚面孔,不再是欧洲白人的天下。这些女孩作为华人代表参与其中,将这场围绕着时装、名媛、慈善三个关键词的盛事推到话题顶点,整个巴黎为之沸腾。
宫殿式建筑沥粉堆金,无处不在的水晶灯饰如同满树繁花照耀。从大部分窗口望出去,都能俯瞰左岸塞纳河风光,十九世纪洛可可色调和LaBauhinia玻璃穹顶,是典型的路易十四时期风格。
这年受邀参加舞会的少女共有20位,除了皇室成员后裔,也有香槟酒庄主人的女儿,世界级巨星的掌上明珠,国际集团董事的孙女,财阀继承人等等。
巴黎时间晚上八点半,宾客已经开始签到。在另一个特别安排的宴会厅里,名媛们还在紧张地进行最后一次彩排。这是她们第一次进入正式社交场合,以公开的身份介绍给所有人认识。按习俗,公主们也将在这里邂逅自己的专属骑士。
在正式亮相在舞会上之前,Mathilde一共要经历4到5次彩排,试礼服,挑选珠宝,再次熟练华尔兹舞步,为这次公开亮相费足心思。
欢喜一直跟在Mathilde身边,跟舞会珠宝合作商、化妆团队和大品牌工作人员一起,最后一次整理配饰,核对饰品数目,根据女孩当天的身体状况调整衣裙尺寸。要确保零号礼服在穿上身的那刻,严丝合缝地服帖,每根睫毛的弧度都必须完美。
Mathilde待欢喜十分亲近,舞会开始前接受采访也要她陪着,还邀她一起合影。
到场的媒体很多,所有消息同步全球直播,照片一经流出必定会传得到处都是。欢喜为难地指着下颌处,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她偷偷用口红笔在皮肤上涂了几粒小红点,抱歉地表示今天意外过敏状态不佳,外媒通常爱用生图不做后期,担心影响Mathilde的形象。
“你才是真正的主角。”她说。
Mathilde神情羞涩而兴奋,只顾拉着她的手,“WhatshouldIdo?I\"mfeelingverynervousnow!”(怎么办我现在好紧张)
在创始人的安排下,每位少女会有自己的专属骑士,基本遵循身份地位相匹配的原则。女孩们却是在舞会的前一天29号才真正见到彼此,几乎完全陌生。这些男士们也都经历过层层筛选,每一个都是现实意义上真正的王子。
据闻Mathilde的舞伴来自德国犹太银行家族,对她的金融家继父来说,能积累的人脉不容小觑,这也是Jade费尽心力为女儿拿到舞会敲门砖最实际的目的。
然而她毕竟只是个十五岁少女,脑子里还留有玫瑰色的梦幻,对未来有很多跟名利场无关的想象。
“如果我失礼了怎么办?他比我大七岁,天哪我完全不知道该跟他聊什么。”
“这是他该考虑的问题,你做自己就好。听说那位先生参加过两届舞会,当然懂得如何照顾女伴。”
这个建议显然不能打消她的顾虑,Mathilde皱起漂亮的眉毛,“你有喜欢的人吗,是什么样的感觉?我要怎么才能知道我喜不喜欢他?”
生命用情感与世间交会,如同昼与夜交替,都是最自然的发生。鲜活的热望,会令人产生错觉,仿佛当下可以无限延长,不会变老,不会遗忘,亦不会有分别。
“不需要刻意分辨。”欢喜回过神,为女孩理了理盘发上的缂丝发带,说:“一秒之间就能确定的事,你的心会告诉你答案。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成千上万只白鸽同时振翅飞起,山谷里开满金合欢花。”
“你真像个诗人。”女孩扑闪眼睛,眼皮上涂抹的银色亮粉发出碎钻般的光,“那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在做什么?也是跳舞吗?”
欢喜将食指比在唇间嘘一声,神秘兮兮道,“我是个非常糟糕的坏榜样,千万别学。”
Mathilde满脸的好奇呼之欲出,不问到底不会作罢。欢喜无奈地摊手笑了,“好吧,我从晚宴上开溜,拿石头砸破了他的脑袋——当然是不小心的。”
两人对视数秒,齐齐弯腰笑出声。
Mathilde并不傻,她只是天真,也有条件一直这么天真下去,到老还是明媚娇憨。只要穿好水晶鞋,不要试图溜到宫殿外,不要成为别人野心和欲望的目标,会比绝大多数人更容易获得幸福。而曾在幽谷流连忘返的沈望,无论路过多少风景,都只是主旋律里无伤大雅的小小走音,终究也要回到他安全坚固的城堡里。
这就是公主和平民女孩的区别。各人头上一片天,实在没什么可比较。
休息时间结束,Mathilde要去做最后一次预练。
欢喜找了个小化妆间,拿卸妆湿巾把下巴边的红点擦除,又补了些粉底。千帆过尽,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在晚宴上不拘礼节,只知道贪嘴吃甜点的傻瓜了。
她捏着粉扑,姿态散漫地抹掉那点瑕疵,手势介于生疏和熟练之间。独处的时候,脸容便显出寥落。像不得不跟着父亲出席无聊宴会的小女孩,用盛装掩饰心不在焉。
从门边朝里望,斜直角度恰到好处,能清楚看到镜中人的脸。眼神凉而淡,是雨后纷纷扑落的白色樱花。
十几分钟后,欢喜从化妆间走出,并未察觉身后遥遥尾随的视线。
从八点半直至晚上十点半,晚宴之前都是鸡尾酒会时间。宾客们可以喝点美酒,享受米其林大厨提供的精致食物,趁真正的主角还未登场之前,到处走走转转,拍些漂亮的照片。场内人数精准限制在200人左右,力图营造私密温馨的氛围,不会过于喧杂。
巨大的枝形吊灯下,银餐具悦耳碰撞,一派金碧辉煌。
这里没有无名之辈,无论男女皆来历非凡。欢喜走了不到五十米,便认出《名利场》杂志的首席摄影师乔纳森和美国著名喜剧明星以及他的小女儿。她低垂着眼眸,经过他们时目不斜视。以前跟沈望在一起的时候,亦曾见惯奢华,再大的排场也不至于一惊一乍。
西方式的社交,总是强装热闹,又令人无法自如地融入。
人人都努力表现出无可挑剔的礼仪教养,谦逊而含蓄地谦让,时刻记得互相赞赏。只有置身事外,才能看清这种完美氛围里苍白的隔膜。热热闹闹一场,其实谁也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一边演一边做观众,用描金镶银的面具来相对,肉身反而沦为面具的陪衬。
当需索胜过相信,注定是无法治愈的疾患。虽然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个流光溢彩的梦幻之夜。巴黎永不欠缺鲜花与香槟,美丽的情话和比钻石更奢侈的爱慕欢愉。
欢喜的工作已全部完成,此刻无心流连。只是安静地穿过人群,沿途巧妙地避开镜头,没有目标但脚步笃定。隐身在视线的丛林里,纵容散漫自在的本性。
过往的经历,注定使她不会成为一个对表象感兴趣的人。
当记忆逐渐沉落于深海,不再发出声音,便觉得眼前所有,不过是海市蜃楼里一艘华丽的航船。灯火辉煌载歌载舞,下一瞬会发现龙骨破败,桅杆折断,瓷器碎裂发黑,皮革丝绸早就腐烂多时,金银器皿也被腐蚀得锈迹斑斑。
她收藏好全部历史,不再觉得自己能够在世间任何角落与之相见,也不愿意让他以任何可能的形式发现自己。
没有宾客注意到这个清寂寡欢的中国女子,除了周鹤南。
第一百零三折戏 金合欢之夜[2/2页]